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再来?刘老板不再苦笑了,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打开了店门,我紧紧跟在后面说,你已经把我的鸡翅木茶几卖掉了?你已经把我的鸡翅木茶几卖掉了?刘老板听了我这话,忽然间竟勃然大怒,训斥我说,什么话?你说的什么话?你会不会说话?什么你的鸡翅木,你已经卖给我了,是我的鸡翅木!说话间他人已经到了长长的柜台后面,我们俩,一个在柜台外面,一个在柜台里边,脸对着脸,他的脸板板的,很凶,我的脸上,尽是讨好,尽是阿谀迎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贱,干吗要对他这么摇尾乞怜,我说,刘老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我的鸡翅小茶几,不知道你把它卖给谁了?刘老板听了我这话,顿了半天,忽然一弯腰,从柜台里边的地上,猛地捧出一件东西,“砰”地一声,蹾在了柜台上。我定睛一看,竟然就是我的鸡翅木茶几!我一伸手就搂住了它,刘老板上来扒我的手,说,你搂它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就像自己的孩子,送了人,重新又见到了,总要抱一抱吧,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呀。刘老板凶道,孩子?是你的孩子你还送人?我说,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嘛。刘老板没好气地说,你既然把孩子送了人,又来干什么?我说,隔壁那伙计说,你肯定早就出手了,可是,可是,你怎么没出手?刘老板起先一直气冲冲的,这会儿他的脸色不那么凶了,又叹气,又摇头的。我问说,没人买吗?刘老板说,反正我就没敢把它摆出来。我想了想,似乎想到道理了,赶紧说,难道是你自己想要留下?刘老板说,没有的事,我们干这一行的,为的是挣钱,只要别人出价,自己再喜欢的东西也要卖,否则就不是生意人,而是收藏人了。收藏的人呢,正好相反,什么东西都往里扒,有钱要扒,没钱也要扒。我说,没钱怎么扒?刘老板说,那你去问他们吧,反正他们总是在往里扒,扒到手了,哪怕是一堆狗屎也会当宝贝一样搂在怀里。我忍不住“啊哈”了一声,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他说话时的那种急吼吼的腔调。他朝我看了半天,长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我服了你了,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了。我惊奇得不得了,说,咦,我又没有向你讨回茶几。刘老板双手握拳,朝我拱了一拱,说,饶了我吧,我昨天一晚上没好好睡,尽做噩梦,早晨起来竟发烧了。一边说一边拿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又道,刚去医院吊了两瓶盐水,这温度还没有完全下去呢。我又忍不住“啊哈”了一声,说,你做了什么梦?他生气说,我做什么梦干吗要告诉你。我说,是不是有个没脸没面的人跟你说话,说茶几不是你的。刘老板更气了,指着我说,你什么人,捣什么鬼?我说,我没有捣鬼,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收了我的鸡翅木茶几又不摆出来卖,像你自己说的,哪有生意人不想做生意的。刘老板说,我也想摆出来,可是我摆不出来啊。我说,有小偷吗?刘老板说,小偷倒是进不来的。又朝我拱拱手,说,你弄回去吧。昨天他给我的钱还原封不动地搁在我的口袋里,我将它们拿了出来,交还给刘老板,抱起了我的鸡翅木茶几,就觉得特别亲切,像妞妞小时候我抱着她那种感觉,我一激动,就忍不住亲了它一口,嘴里呢呢喃喃道,我的鸡屎木,我的鸡屎木。我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鸡翅木小茶几,想起当年我爸搂着它的样子,也是这样的,由于抱得紧,凑得近,它就在我的鼻尖下,我闻到了它的一股清香,很淡,不像香樟木那么浓。
这是我嫁到宋家多年以后,头一次闻到的清香。
我把鸡翅木茶几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老宋回来也没有在意小茶几失而又复得了,只是说,小冯,原来你已经听说了。我一头雾水,说,听说什么了?老宋说,赐墨堂暂时不修了。我大急,赶紧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宋说,可能因为投入太大,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老宋说,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没在。我不能依他,气道,可我昨天晚上回来你也没说。老宋说,昨天晚上我觉得你心神很不定,想等你定神的时候再告诉你。我直觉得一颗心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了自己都捞不着的地方去了。自己的心都捞不着了,我能不哭吗,可结果我却笑嘻嘻地说,是呀,我早就知道了。
我要不是知道,我怎么会把鸡翅木茶几又赎回来了呢。
二
我们仍然居住在老院子的破屋里,花园洋房在我们眼前晃了一下,又离我们远去了。虽然我家的大姑娘眼看着就要回来了,但是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我心如死灰了,我姐却又来了。我早就说过,我姐是根搅屎棍,她一来,我的日子就要发生一些变化了。
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