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会收回去的,子女们也就死了这条心,退后一步想想,只当老娘没有出去帮人家,这样一想,也就能想开了,说到底,大婶婶既然是一个比较开通的人,她的子女也不会怎么蛮缠。
今年开春时大婶婶的小儿子兴根造新房子,到城里来找大婶婶,希望能请东家代买一些平价木料之类。那一天东家夫妇都不在,兴根就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什么规格的木头多少数量,什么什么规格的木头多少数量,叫大婶婶交给东家。大婶婶说:“这恐怕不行,东家又不是吃这碗饭的,他们单位又不卖木头的。”
兴根说:“这是你拎不清,城里人总是有路子,不吃这碗饭,他总吃那碗饭,互相之间是可以调节帮助的,你的东家是坐机关的,坐机关的人常常是路路通的。”
大婶婶说:“你什么都知道。”
兴根笑着说:“不知道我怎么来求人呀。”
大婶婶本来想当时就拒绝他的,但是她看儿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她的心软了一下,就没有说什么把那纸条收了下来。
大婶婶后来旁敲侧击问了一下东家,东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现在这些都是很难办的。”
大婶婶就把那张纸条藏起来,一直没有跟东家说起。
过了些日子,兴根又来,问结果怎么样,大婶婶说:“没有希望,我上次跟你说的,他们不吃这碗饭,没有办法的。”
兴根也没有怎么失望,只是说了一句:“城里也没有什么花头嘛。”
兴根回去以后就一直没有再来,大婶婶也不知道兴根的房子弄得怎么样,常常在念叨,但是又抽不出时间回去看看。有一日在街上碰到一个同乡的老太福宝,也是在外面帮人的,福宝见了大婶婶,说:“哎呀,你个老太婆,做人家把自己家也做得不要了,你儿子造新房子你不回去,前一日进屋你怎么也不回去?”
进屋是大婶婶他们那地方的一种风俗,造了新房子,要择个好日子举行一个仪式,就是进屋。那一日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是要来贺喜的,但是兴根却没有来告诉大婶婶,那样的场面大婶婶不去,人家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大婶婶听福宝这样说,她又不能说是兴根没有告诉她,只好含含糊糊地说这里走不开什么。福宝说:“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的,东家待你再好,总归是东家。”
大婶婶说:“这和东家没有关系的。”
福宝只是朝她笑。
大婶婶不想多说这事情,她问福宝:“你不是在东中市那边做的么,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福宝说:“我哪里像你,做死一个人家的,我是常常要换人家的。”
大婶婶说:“常常换人家有什么好?”
福宝说:“这你不明白了,做一家,总要叫他们帮一个忙的,帮过一个大的忙,人家一般是不肯再帮第二次的,我再换一家做做,再求人家。”
大婶婶摇头,说:“你一个老太婆哪有那么多事情要人家帮忙的。”
福宝说:“哪里是我的事情呀,全是那帮讨债鬼,我也是给他们盯得没有办法,现在我已经弄了两个出来做了,还有两个盯在屁股后面。”
大婶婶说:“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做呢,现在乡下的厂也很好的。”
福宝说:“你又外行了,在乡下的厂里做,做一世还是个农民,出来做虽然暂时是做临时工,但是以后就有希望。”
大婶婶又摇了摇头,说:“现在城里的农民工多得不得了,要等到转正成正式工,不知要轮到哪一年哪一月呢!”
福宝说:“那是下一步,到时候再想办法,其实大婶婶,你不晓得,他们都说你太老实,做了这些年,力出了这么多,一点要求也不提,真是便宜了他们。”
大婶婶想想,自己对东家真是赤胆忠心的,但是现在要她去向东家开口提什么要求,她又觉得开不出口来,也许时间长了已经成了习惯,大婶婶只是付出,从来没有想到要争取些什么。
她们又说了一些闲话,就分头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兴根突然又来了,大婶婶见了他,说:“你们连进屋也不告诉我一声,进屋我不去,人家要骂的。”
兴根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你没有去人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对东家赤胆忠心,说你好嘛。”
大婶婶知道兴根为上次的事情不很开心,也没有跟他计较。
兴根喝了茶,说:“今天来,倒是有件事情,你跟他们说说,我造房子欠了不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