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的会客室是龙宫堡最为豪华的房间之一,格子状的绒布地毯让人有一种舒适放松的感觉,壁炉是银色的,镶着一圈山桃木,墙壁上挂满了风格古朴的壁画。
上林镜发现,虽然龙宫堡从建筑成本上来说不如临风城那样财大气粗,尽挑最好的材料,但这里的人却十分会搭配,就像一曲和谐而温和的旋律,处处都显得很协调。
除了一点之外。
镜坐在一把铺着红色毛毯的椰木椅子上,宰相龙宫岚在他对面,正在一个黄金色的笼子前喂着鸟。
那笼子呈长方形,大气而漂亮,比镜见过的任何一个鸟笼都要精致。
可是,笼中的鸟儿既不是玲珑美丽的梅奇金雀,也不是歌声优雅的东海莺。
那是一群个头很大,漆黑如墨的乌鸦。
那些黑色的鸟挤作一团,钩状的长嘴发出阵阵嘈杂着,争先恐后地抢夺着主人投喂的食物。
那既不是虫子,也不是肉片,而是,活生生的小鸟。
那些小鸟一被投进笼中,乌鸦们就睁着血红的眼睛扑了上去,随着一阵令人不忍听闻的悲鸣声、撕裂声,羽毛四溅,镜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镜脸上的表情没有逃过宰相的眼睛。
“你认为这很残忍?”龙宫岚抬起头,她的头发因长期劳神已经花白,眼角也布满皱纹,只有一双黑如墨石般的眼睛平静而清澈。
“不……我没有……”
“不用否认,这确实很残忍,”龙宫岚看着镜,那双眼睛似乎能把人看穿,这令镜很不自在,“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很残忍,因为残忍即是生存的前提,也是所有活物之间关系的本质。”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制造这种残忍。”镜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认为么?”宰相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镜。
“难道有人不这么认为么?”镜奇道。
“你说得对,所有人一开始都是这么认为的。我自己也是,所以我才会愤怒,”龙宫岚笑笑,“然而后来,我发现并不是将小鸟投进去的人残忍,那并不是本质所在。想通这一点之后,我便平静了许多。”
“那残忍的又是谁?”
“是造物的神。”龙宫岚道,“是他创造了世界万物,也赋予了世界万物以‘残忍’的属性。有些动物从一出生下来,就是注定了要捕杀其他动物的,就算你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让一只老虎靠吃草活下去。”
“自然之理,博大精深,身处其中一员,就算到死,也只能窥其表象,”镜道,“可是宰相阁下为什么会因此而‘平静’呢?”
“因为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龙宫岚道,她毫不在意地看着笼中的屠杀,似乎早已习惯,“有些人天生就是制造规则的,有些人只能想办法在这种规则下生存下去。这些乌鸦正是为了提醒我们这一点。”
镜皱了皱眉头,他觉得宰相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但是却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
“乌鸦一直被世人所嫌恶,因为它们以尸体为食,”龙宫岚又
道,“然而,人们却未曾想过,我们自己也是以尸体为食的。事实上,这种东梅奇墨羽鸦与其他乌鸦不同,更喜爱捕猎活着的鸟类,而非坐等腐败的尸体。它们灵活、强壮、而且聪明,是我们的好帮手,我们一直用它们传递信件。”
那些乌鸦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夸赞,纷纷“呱呱”地叫着,硕大的翅膀扇起阵阵腥风。镜发现在那些被当成食物的小鸟中,赫然有一种他很熟悉的种类,灰底起着白斑,不会有错,那是最常被用来当作“信使”的信风鸟。
镜正想发问,又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已经隐隐猜出了自己想知道的。这些年来,关于东梅奇龙宫家的信息传到西边临风城的极少,而龙宫家却对上林家的事了若指掌,说不定便有此原因。
宰相龙宫岚喂完乌鸦,在一旁的大理石盆中洗了洗手,接着在镜的对面坐了下来。
“镜殿下,”龙宫岚喝了一口沙枣茶,“我尊称你为殿下,是因为你是女王阁下的侄子,而不是因为你是临风城的王子,请你首先明白这一点。”
“我不在意这些。”镜无所谓地说。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平时便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他,无论是尊称也好,直呼也好,都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也正因为你是临风城的王子,我才能这样称呼你,”龙宫岚似乎有些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这句话在旁人看来似无深意,却让镜有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