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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第十一章

拆旧民房的招式越来越大了。

裤裆巷的居民心里也越来越乱,做什么事体都不定心。

这天下午,有几个拆房修路的农民工到裤裆巷来讨开水吃,一号两号敲不开门,寻到三号,进门就是西落第一进鸳鸯厅。碰上张师母热心肠,不光供应开水,贴出茶叶,还搬进凳子请他们坐,不像有些城里人,看见乡下人一身泥土,就弹眼落睛皱眉头,防小偷一样防他们。

“你们晓得不晓得,我们裤裆巷拆不拆?”张师母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听的机会。

“肯定拆!”一个农民工说,这个人有点像干部,口气老大,好像拆不拆他说了算,“肯定拆,不拆不来事了,这条马路要拓宽到并排可以行四部汽车,两边还有慢车道、人行道,拆两条弄堂拓不开的,裤裆巷肯定要拆。”

张师母又拎热水瓶帮他们加水。

“你们出来做这种生活,长远了?一直是拆房子?”

“长远了,头三年辰光了。一直有生活做,还跟不上,来不及。去年去西园门口,拓停车场,也拆掉两条弄堂,拓出老大一片空场,当时大家讲太大了太大了,太张浪了,拆两条弄堂拆多了,不舍得的。听说官司还打到省里。其实呢,一点也不大,今年去看看,又嫌狭窄了,车子多得不得了,根本轧不进去,车子轧不进停车场,只好停在马路上,排出去几里地,警察忙煞了,一日到夜奔来奔去,喉咙喊到哑,有啥办法,吃胖大海也没有用,总不能叫人家车子停到天上去,早晓得这样,当初拆三条四条弄堂也用得着,这种人工钞票全是冤枉掉的,上头的人根本没有长远打算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子,真是变世了,变世了,好好的弄堂拆掉,罪过的,作孽的。”乔老先生愤愤不平。

张师母说:“肉痛是蛮肉痛的,不过也没有办法,不拆不来事的……”

乡下人在一边笑,“咕咚咕咚”地喝水,“嗤嗤”地抽烟,小天井里煞是闹猛。

“西园的人还不算多,那天报纸上登出来的,拙政园人还要多呢,人轧人,有什么看头呀,有什么景致呀。要么看看时髦衣裳,上海人顶老三老四,穿得妖形怪状,背只照相机,百十来块国产货,东拍拍西拍拍,假山石头上也要爬上去拍,像只猢狲……”

“门票贵得吓人,一家收五角,里厢有点什么展览,或者爬一座塔,再加二角三角,这种小园林,苏州多来兮,十七八家不止的,最近又开出几家,假使全跑遍,门票野豁豁,我们在西园做生活,就听人家外地人讲,苏州园林甲江南,苏州门票甲天下。闲话讲回来,出来白相的人,总归袋袋里有几个钞票的,多赚他们几票也是活该,要不然来的瘟生人还要多呢,嘿嘿,倘是私家花园,那赚起来要吓煞人了。”

几个乡下人谈得津津有味。

乔老先生说:“原先全是私人花园,顶多辰光有二百五十家呢,小巧玲珑,讲究清静幽雅的,热天水榭里一坐,泡杯碧螺春,看看荷花,听听书,秋凉起来,九曲桥上踱踱,喂喂金鱼,拣几张枫叶,多少雅趣别致,现在全变世了,不像腔了,人轧人,一点意思也没有的……”

张师母又烧了一壶开水拎出来,帮几个农民工加满。

农民工看看小天井,看看这些房子,对张师母说:“你们这里肯定要拆的,你们还不抢先做点手脚?不做白不做!”

“手脚?什么手脚?”张师母压低喉咙问,只怕别人听见。

“咦,你们不懂的,搭出房间来呀,搭棚棚也好的,天井里搭得落尽搭,到辰光要算面积的,稍许打点折扣,合算的。再不弄,通知下来就不许弄了,弄了要加倍罚款的,前头那条弄堂,有几家精刮的,听见风声,轧出苗头,马上动手,结果照样算面积,开心煞了。别人钳也钳不掉的……”

张师母的心思给他们讲得活里活络。

乔老先生听见乡下人在出馊主意,眼睛白翻,像要批评人了,张师母连忙岔开去,问农民工一天赚多少钱。

乡下人狡猾地笑:“有多有少的,不一定的……”

“大概有多少呀?”

“没有大花头的,有限的……”乡下人不肯讲实话,玩滑头,“不及你们城里人一个零头的,做起来苦煞,不像你们城里人,办公室坐坐,电钮揿揿,电风扇吹吹,一个月一两百进账……”

乔老先生“啧”嘴:“哪有这么好的事体,你们出力出汗,城里人也一样做的。你们不要欺瞒我们老人,现在乡下人大发了,一赚一大票,现在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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