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这一刻,朱七的心突然软得像刚出锅的年糕,颤着嗓子说,“今天晚上我们在你家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有个兄弟在潍县,你要去找他的吗?”一听这话,桂芬停止了哭泣,转过脸来,茫然地看着朱七:“你要带我去山东?”“对,我要带你回山东,”朱七的声音不容置否,“跟着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跟着陈大脖子有什么好?这个王八犊子又老又丑,还拿你不当人待……好了好了,你不要抽抽搭搭的了,我听着心烦。听我说,你跟我回山东老家的时候正好路过潍县,我可以先不回家,先带你去见你的兄弟。如果你兄弟不同意你跟着我,我情愿放弃,让你们姐弟俩搭伴儿回来。到时候你愿意继续跟着陈大脖子遭罪就跟着他遭罪,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别说了……”桂芬猛地把头抬了起来,眼里放出坚定的光,口气也硬朗起来,“走,我这就跟你走。”
“这就对了嘛,”朱七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线猛地拽了一下,呼吸都不顺畅了,“桂芬,我会好好待你的。”
“让我跟大哥说几句话,”见朱七拦她,桂芬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求求你,你让我跟他道声别。”
“大脖子,家产都归你了,桂芬不要!”朱七冲地窖嚷了一声,把脊梁重新转向桂芬,柔声道,“上来。”
就在朱七带着桂芬回家的当口,卫澄海和郑沂也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两天后的清晨,二人在即墨城南下了火车。
郑沂伸个懒腰,瞄了一眼薄雾氤氲的田野,歪着头对卫澄海说:“朱七应该回来了吧,要不咱们再去找找他?”
卫澄海道:“先不去管他,这小子现在的脑子不在杀鬼子上。”
郑沂呸了一声:“他的亲哥哥死了,他竟然无动于衷!”
卫澄海说:“这个人我了解,他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走着瞧吧。”
并肩走了一气,卫澄海停住了脚步:“和尚,咱们跟孙铁子分手的时候,我听他跟你唠叨什么熊定山也想回老家?”
郑沂嗯了一声:“有这事儿。铁子说瞎山鸡看见他拖拉着一条残腿坐在爬犁上,样子像是要跑远路。”
卫澄海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呵,这小子好大的胆子,青岛侦缉队的乔虾米一直在抓他呢。”
郑沂说:“他怕过谁?有胆量回来,他就打好了不正经活的谱儿。”
卫澄海咧开嘴笑了:“那好啊,我正需要这样的人。”
郑沂撇了一下嘴巴:“他会听你的‘了了’(使唤)?那种人……他以为他是只老虎呢。”
卫澄海摇摇手,想说句什么又憋了回去,鼻孔里冲出一股雾一样的气流。
闷了片刻,郑沂开口道:“要不我先去接触他一下?以前我跟过他,有这个条件。”
卫澄海望着天边的一个黑点没有说话,那个黑点越来越大,掠过头顶才发现,那是一只爬犁大的鹞子。
日子已经进了腊月门,朱七一直没有出过门。村里人都说出门不好,日本人疯了,到处抓八路,听说国民革命军从即墨地界撤退以后,八路军领导的游击队经常袭击日本炮楼,这阵子日本兵蝗虫一样到处乱撞,碰上年轻点的男人都要抓去宪兵队审问。朱七不出门倒不是怕日本兵抓他,他是没空儿出去,在家里谱料打算呢,他的心气儿高,要做个响当当的财主。
来家的那天是个晴朗的上午。辞别刘贵,朱七让桂芬裹紧头巾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村西头朱七的家。朱七他娘正坐在炕上铰窗花,猛抬头看见朱七,一下子哭了。朱七抱着娘的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桂芬的一声娘把朱七他娘给叫糊涂了,眨巴着老眼躲到朱七的身后,一个劲地吧嗒嘴:“顺儿,顺儿啊,哪来这么个好看的大闺女?”朱七说,这是我在东北给你娶的儿媳妇,这次来家就是专门伺候你的。娘当时就变成了一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歪着脑袋端相了桂芬好一阵,跳下炕来,咯咯笑着奔了胡同对门朱老大的家。
朱七他娘领着朱老大进门的时候,朱七牵着桂芬的手正在炕上对眼儿。
瘦瘦高高的朱老大踱进门来,矜持地咳嗽了一声:“咳咳,老七来家了?”
朱七连忙下来给朱老大打躬:“老大,俺来家了。”
打过躬,朱老大这才放下脸来:“来家就好,”转动眼泡乜桂芬,“这位是弟妹?”
桂芬也学朱七那样冲朱老大弯了一下腰:“桂芬见过大哥。”
朱老大眯着眼睛笑了笑:“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