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群英汇聚
文人会社,乃宋代文坛的一个流行风尚,是文士们定期或不定期的聚会。聚会之时,常置美酒佳肴,并召艺人乐妓,吟咏唱和,自得风流。但因禁止执政大臣私相会晤的“禁谒之制”在宋代有禁罢之争,故为保险起见,士人均不在私第受客。于是乎,茶肆酒楼变成了聚会之所,但也有风雅之士,往往设宴于秀丽山水之间,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嘉祐元年九月初七,欧阳修设宴开封京郊万岁山。适逢重九,便邀众文人雅士赏菊喝酒,以之为乐。
经过数月的努力,京城的内涝总算排干,这一场天灾总算过去,一切都恢复有序,开封城复又热闹了起来。为了参加明年元月的礼部科考,近日里开封城陆续聚集了各地考生。一时间,上至士人官邸名家宅第,下至茶肆酒楼勾栏街头,处处不乏来自全国的有识之士,怀揣一腔热血和志向,高谈阔论,激扬文字,给受灾后的京城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今日,因着大家要去参加欧阳修所办的“赏菊会”,诸多士人府邸皆拒不见客。自巳时起,官道上的牛车便络绎不绝,牛颈上戴着红缨,并系一铜铃,一耸一耸缓缓走着,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此厢王安石与曾巩相携走出宅来,正欲上车,却见隔壁邻着的宅子中走出一人,着上古深衣,头戴交脚璞头,簪一绢花,脚蹬黑革皮靴,正是司马光,时与王安石同任群牧司判官,两人志同道合,多年交好,如今更是作了邻居。
“司马十二丈!”王安石远远就唤道,旋即快步向前,作了一揖。
“王丈!”司马光应道,也作一揖,“可是同去欧阳学士所设之宴?”
“正是!一道走吧。”说着,便各自上了车,悠悠然向前而去。
行至山脚,车舆不便再行,一行数人只得下了车,拄杖拾级而上。而不远处正巧走来一行三人,为首一人年事较高,着一褐色道服,宽大飘逸,头戴仙桃巾,脚着青履,正是时年四十七岁的苏洵。他身后跟着苏轼、苏辙,分别着湖蓝色和莺色襕衫,头戴小帽,下着登山专用钉履,甚是风流倜傥。
双方会面,曾、王、司马、苏四人互相作揖,而两个小辈却是端端正正,叉手示敬,恭敬唱“喏”。礼毕,一行八人才浩浩荡荡携伴上山。
山行六七里,便听得水声潺潺,仰首望去,一股清泉泻于两峰之间。再往上走,峰回路转,却有一亭翼然临于泉上,亭四周花团锦簇,佳木茂盛。亭下临溪空地,设着诸多食案,案上各色食具一应俱全。而八角亭内,众人正围桌观棋,对弈者正是欧阳修和梅尧臣。
此时的万岁山上,唐宋八大家中的六家奇迹般一同出现,真可谓群英汇聚。
而正当众人热谈之时,却听得一洪亮之声自远处传来:“看来是我来迟了!”
只见来者着紫色织锦襕衫,编缀真珠首饰,玲珑作响,腰间系一革带,上嵌犀饰,挂一金玉鱼袋,头戴钞金花样璞头,脚蹬同色靴,华贵异常,正是刚升从一品枢密使的韩琦。
一时间众人皆叉手行礼,尊其“韩枢相”,行至王安石附近,曾巩忙暗递颜色,王安石方不情愿地低声唱“喏”,所幸韩琦并未在意。
“我说欧老九,你可以啊,这地方找得极好!这劳什子的雨下了这般久,真是差点闷死老子,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我们就来好好乐一乐!”
闻言,欧阳修自知时候不早,便忙招呼众人入座,见韩琦率先行至右首坐下,众人方纷纷入席。
待众人坐定,便有“三昧手”依次点置茶水,宋人素来以奉茶为开宴信号,一时间,茶香满盈。而此人不愧为开封点茶圣手,汤花细密顺滑,经久不消,众人品后,皆是啧啧称赞。
饮茶后不多久,便有数十侍者自树林中鱼贯而出,手托漆器食盘依次上菜。宋人习惯饭前食用果品,设筵待客,均要铺陈果品,于是首先上桌的是“语儿梨”,后又上“雕花金橘”“砌香樱桃”和“珑缠桃条”,是以开胃。
此时其他菜品也开始上桌,既有出自开封名酒楼丰乐楼的“炙鹌子脯”“润兔”“煨牡蛎”“莲花鸭签”“三珍脍”“南炒鳝”此类下酒盏,也有家作主食如应景的“菊花胡饼”“莲糕”“水团”,更有来自禅刹,当时流行的素菜“素蒸鸭”和“玉灌肺”,另辅以“梅子姜”“辣瓜儿”等腌渍配菜,多处搜罗,足见主人用心之深。
见众人纷纷停箸不食,侍者复又上木瓜汤作为结束。饭毕撤席,欧阳修便提议以曲水流觞来解闷,众人于是挪步在溪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