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芷蕙,说从来就没有让女孩子掏钱的道理,再说自己也工作了,没理由让个学生请吃饭。郑芷蕙一直推辞,就一顿便饭而已,谁请都无所谓,不要再争来争去。
陈豫揣测她无论如何是不会把钱收下的,说这个依了你可以,至少也要给他个回请的机会,正巧这天还下着雨,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等雨停了再走。
郑芷蕙沉吟一下,没有推辞。于是陈豫带她去了良木缘。
郑芷蕙点了一大杯刨冰,陈豫点了一小杯咖啡。估摸着要是这雨还要下好一会儿,与其两人在这相对无言,不如多点些零食,也好打发时间。于是他不顾郑芷蕙的反对,点了两大盘开心果和杏仁。心想,刚才已经出丑了,现在吃不了也多点一点,免得被人看作小气。
很无聊的茶会。郑芷蕙一个劲地捣鼓她的刨冰,陈豫问一句她答一句,从不反问,对于陈豫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几个回合下来,陈豫也泄了气,三下五除二把咖啡喝了,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桌子上的坚果。看郑芷蕙还是慢悠悠地在那里搅那些刨冰,陈豫不好说走人,又要了杯水。
这丫头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陈豫有点欲哭无泪。
百无聊赖之际,陈豫电话响了。
祝书浅打来的,邀请陈豫和田振宇几人去吃螃蟹。陈豫觉得螃蟹腥的很,不想去,祝书浅叫他晚点去喝酒。
打完电话,郑芷蕙笑眯眯地望着陈豫。
见她一张笑脸,陈豫急忙解释,说自己不是找机会溜。小时候经常晚上打着火把和爷爷去小溪里抓晒月亮的山蟹,不放油盐在锅里炕熟了,又鲜又香,回味无穷。现在饭店卖的螃蟹都是人工养的,受不了那腥味。
郑芷蕙说:“我是笑你们那里也把螃蟹叫做‘爬海’,你们为什么吃爬海不放油盐啊?”
“爷爷说,爬海是背盐巴被压死的。哈哈。”一想到这些童年趣事陈豫就乐,“你是哪里人啊,也说爬海?”
“宜宾江安。”
那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县城,从未去过,陈豫却无比熟悉。在那里,有经常被电视剧取景的古城门,有能把鱼冲到街上让居民出门就能捡到的大水,有百多斤重的像猪一样杀了放在板车上叫卖的江团,让陈豫记忆犹深,宛如昨日的还是今早梦见的章竹华。
章竹华的父母在江安偏僻山里的一个军工厂工作,因为效益低下职工生活困难,很大一部分生产线转成了民用,为了产销方便,陈豫和她认识的那年,厂搬到了郫县。章竹华的父亲是个中层领导,赶上文化大革命没读多少书,一辈子都没能进入高层,就把全部期望放在女儿身上。章竹华很小就被送到成都一所贵族学校上学,现在搬家了,更是难得回一次江安。对于那个美丽小城的美好回忆,常常被她挂在嘴边。
当然,在分享这些趣事的同时,陈豫也不得不面临章竹华力争上游的说教。她那种力争上游的状态,陈豫看在眼里都觉得累。陈豫有时会忍不住问她何必那么较劲,老老实实的不行么。
章竹华只用一个例子就让陈豫哑口无言。那年陈豫陪章竹华去郫县选厂里便宜卖给职工的新房,见那些工人穿着又脏又破的工作服在路上成群结队地走,厂领导的奥迪车驶过,大声地按着喇叭,驱赶着人群向两边散去,有闪得慢的,司机探出脑袋骂没长耳朵。章竹华问他,是不是还相信电视剧里讲的无产阶级万岁,还想做光荣的工人阶级的一员,你愿意像那些底层工人一样被人驱赶,被人歧视,连工厂修的房子都要掏一辈子的积蓄来买的话,你可以无欲无求,老老实实地活下去。
陈豫承认章竹华说的是对的。陈豫想起《淮阴侯列传》里,韩信被族以后,刘邦要杀曾撺掇韩信分疆裂土,与刘邦项羽鼎足三立的蒯通,蒯通辩解当时“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刘邦觉得有道理,就释放了他。陈豫认为自己是没有能力像章竹华那样拼搏的。他能丧失时间去陪衬,能丧失金钱去送礼,他却不愿意丧失尊严去阿谀奉承,为了些蝇头小利而恶心无耻。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豫在章竹华独身一人陪同一名紧要人物,一个六十多岁的遭老头去游山玩水洗温泉之后,陈豫果断提出了分手。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陈豫忍不住叹了口气。
郑芷蕙不解地“嗯”了一声。
“哦,一个朋友也是江安人,家是长济厂的。”
“嘿,真巧,我爸也在那个厂。”
“是不是前两年搬到了郫县,还给职工建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