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了大雪,林随意出门走得急,忘记带围巾,鹅毛一样的雪飘进他领口,冻得他直打哆嗦。可脚下是一点儿也不想耽误,就怕白萝卜汤凉了会影响口味。
林随意快步往医院走,把风雪都甩在身后。
到了医院的时候,林随意开口叫楼唳吃东西。
楼唳没吭声。
林随意把汤舀出来,端在手中,又唤了一声楼唳。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声响,连楼唳的呼吸都听不见。
林随意瞧着楼唳安静地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伸手摸了一把,摸了一手冰凉。
他摇了摇楼唳,险些将汤撒出来。
林随意又赶紧重新端着汤,目光紧紧地黏在楼唳的……尸体上。
汤是热的,楼唳却冰冷了。
他那些汤啊菜啊,没能挽救楼唳的命——他早就知道,这场手术,楼唳必死无疑。
没有人能与天斗。
元以说得对,是他年少轻狂,将因果想的太过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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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唳短暂的一生也只有最后这一年过得好一些,林随意也不是抠门的人,他让楼唳奢靡了一把,给楼唳办了一个隆重的丧事。
不过没有吊唁的人,他只盯着楼唳的灵牌骂:“小白眼狼,让我做的一切都……”
枉然。
楼唳的骨灰只有小小的一撮,装在小小的骨灰盒里。
看着骨灰盒的林随意有一瞬的茫然,他不太记得是谁在自己耳边咆哮——“老太太最后就装在盒子里,那盒子那么小!”
“老太太一次都没有来我梦里!”
“我想带她过好日子,错了么,我错了么!”
那场梦魇之梦是怎么解的,林随意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他陷入巨大的迷惘,如同跌落蛛丝的猎物。
如果他顺应天道,一开始就不管楼唳,一切似乎不会这样。
如果一开始他选择不管楼唳,坐上了回元清观的车,他就不回给方莎莎自己的名片,方莎莎不会知道他从元清观而来。不会闹到元清观去,不会让元以急火攻心而双腿再无法行走。
如果一开始他选择不管楼唳,坐上了回元清观的车,他就不会给方莎莎五百万,这场骨髓移植手术只会因为费用问题而无限延期。
因与果,孽与缘,情与劫。
到底是什么?
林随意答不上来,他只知道,楼唳的那篇作文再也无法实现了,楼唳的生命已然截止于此。
是他害了楼唳么?
这个问题林随意同样无法回答,他带着楼唳的骨灰回到7幢3单元2楼1号,自己陷在沙发里思考这些问题。
一连多日,林随意没有动一下,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滴米未沾滴水未沾。
他一早就知道楼唳是自己的劫,于是来解劫。又窥探天机,知道楼唳苦命且短命,他一直在试图为楼唳改命。
但费尽心思,用尽努力,一切还是如当时天机那般模样。
那么,他林随意到底是顺应天道还是忤逆了天道。
何为道?天道又是什么?
思考无所得,林随意却疲惫得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睡——梦魇从此魇住了他。
解梦一行只有二人能解梦魇之梦,一是元以道人,二是元意道人。
可元以道人因泄露天机而遭双腿残缺,无力解梦。
而元意道人正被他心中的梦魇困住,无法自救。
第一百零一章
医院的病房是被特意收拾过的,林随意给了护工的报酬超过市场价三倍。偏偏病人又乖巧的很,护工怀着一腔感激将病房清扫得非常干净,还去买了一个花瓶。
花瓶里插着康乃馨,祝愿病人早日康复,就放在床头的乳白柜体之上。
梦里就是这幅熟悉的场景,林随意站在门口,抬头就能看见从几净玻璃窗跃进的阳光落在粉白的康乃馨上,整间室内亮堂又充满花香。
楼唳平躺在病床,闭着眼,安安静静。
林随意朝前走了几步,生硬地刹住步伐。随着他这几步,屋内的光线暗下几个度,温馨的花朵逐渐凋零,洁白的墙体出现斑驳。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楼唳,亲眼看见楼唳的面色愈来愈苍白,苍白得……不像个活人。
猛地,林随意发现自己手里提着餐盒,盒中溢出白萝卜汤的香味。
是那一天,是楼唳死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