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奏起悲鸣。
树叶沙沙作响,月圆高照,施舍性地给予人间一点光亮。
树梢碎影,掩住少女的身形。
折木为器,天地为观客。
一壶烈酒灌入口腔,润湿衣领。
她迷茫地睁开眼,步子紊乱却又不失章法,折木于她手里化作渗人的鞭子,她眉目冷冽,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手中鞭是即将打碎人骨头的上等兵器。
鞭子声在林子里哗哗作响,隐藏在黑暗里的危险纷纷缩了头,生怕这醉酒的疯子欲拿他的头颅血祭天地,以慰自己。
她抿着唇不语。
只是一味地将自身的力气宣泄个干净。
最终…
她倒在天地间,仰望着星空。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消失在干燥的泥土里,好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过了好一阵。
她这才随手拍了拍屁股,走向归途。
宋青自夜色里走出,望着那人的背影。
他心脏的某一处在隐隐作痛,那种苦感无法言说。
白日里报冤的那老妇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只留一个小孩守在身边。又逢朝廷征兵,而那孩子恰巧在那拟好的名单里。
说多了是官场阴暗,不知是哪家贵公子躲在大人羽翼里,把他换了上去。
说少了...
那小孩清澈的眼,他记得最清楚。
“他才七岁。”
胡骊在那县衙对着那拟名单的人冷眼相对,那一向平和的性子情绪没有稳住,怒火都要将周围的人烧着。
“七岁的孩子尚不能自保,如何上战场杀敌?岂不是送命?”
“我大翰无需用一个小儿的身躯来护我疆土。”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将军。
或许,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将军,她只是胡骊,胡家幼女——胡骊。
他忽的想起在塞北时,军中将士们凑在一起聊些闲话,一位军中的老人曾道过将军的事迹。
将军七岁时便已能跟着老将军上战场杀敌。
十三岁,过五关斩六将,同父兄在战场上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
十七岁,单枪匹马取敌军首领项上人头。
二十岁,就打得那些愚笨凶狠的匈奴签订了签订了归属条约。
而这样的将军却同那衙门的人讲这些话。
宋青顿步,至此收回目光。
只能说,各有各的难言之隐。
活在这世上的人哪个没有些故事?
“你去哪了?”
“喝了点酒。”看见常奉坐在主屋里,胡骊有些哑然,“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
眼前女人浑身的酒气,向下一瞧,手掌处微微泛着红,而她眼周比白日里略显得红肿。
他难以想象她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若她不愿说,那也不能强求。
武将的自尊心可不比文人少。
“等我?”
“嗯,常某的夫人无故失踪了,常某如何不能着急?”
说得倒是好听。
胡骊不禁笑出了声,她走向前去,捏住他的衣领,眼里充斥着不知名情愫,“那夫君可愿听我讲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愿意说,那我便洗耳恭听。”
常奉揽住她的腰,将人揽入自己怀里。
宽厚大掌安抚性的抚摸着她的脊背,“只要你愿意,我便愿意。”
“我想我父亲了。”
她顺势入怀,缓缓开口,泪水有如崩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好在这个角度,他看不到。
“夫人莫再哭了,大婚还不足一周。夫人可就已经哭了三次。”
“明日,咱们去探望父亲。”
“他葬在塞北,没有回来。”
胡骊闻声一愣,随即轻声道,“只需我去便好,常大人是一国丞相,要忙的。”
“再忙的人也是要为夫人挤出时间来。”
这人倒是个爱说好话的。
她抬起头来,同他对视。
他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倒影,忽的,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让这一刻变得久远,短暂的忘却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享受片刻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