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那一年夏天格外炎热，狗蛋已经十七岁了，和爹娘一起干农活，进行抢收抢种的双抢。

如火如荼的七月，一年中最毒辣的太阳就出现在这个时候，晒得稻子黄了，一捧捧的沉甸甸的，压得稻杆弯了腰。

狗蛋肌肤微黑，五官端正，眉目间有股掩饰不住的凛然正气。身材挺拔，体型匀称，因他平常都在城里读书，健壮的体魄里微微透着一股文气。

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金色的稻田里混进了苍松翠柏。

还有一处格格不入的地方。

狗蛋家里的田是向他的好兄弟李华北家租的，李华北家虽是大户家庭，但也不是完全的地主，是要自己下地干活的，只是不需要那么拼命劳累。李华北的妹妹李华浓就从来没有下田干过活。

但今天，李华浓扎了两个麻花辫，发尾用红色的蝴蝶结系着，穿了一件粉色左边开襟的短衫，配着一条蓝色的半长裙。短衫边缘绣了几只蝴蝶。 她来田里给他们送凉茶。

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金色的稻田里飞来飞去的粉蝴蝶。

“珩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教我写作业？”，他们都在宝丰县第一中学学习，李华浓比他们低一个年级。在村里大家都叫他狗蛋，只有她叫他的大名——傅珩。

“明天傍晚吧”，狗蛋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皱着眉头看不清华浓。只觉得她脸蛋红彤彤的。

“你咋不戴个草帽，小心把你脸晒伤了”，狗蛋心疼地催她快回家待着去，“你快回去吧，作业自己会写的先写”。

“戴帽子头发就被压塌了，不好看”，华浓捧着自己的脸，她的笑是那么甜，露出一对小酒窝，“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上来我家吃饭”，说完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狗蛋时不时的抬起手臂，用袖子抚去脸上的汗水，又继续弯下腰，左手伸出，抓住一把稻杆，右手镰刀轻轻一带，一把稻杆已经稳稳的抓在手里。

“哼”，是旁边的李华北发出的。

华浓坐在家里院门口背着古诗，一边用眼睛扫着路过她家、陆陆续续干活回来的村民，“珩哥哥呢”，华浓把李华北拽住，不让他进家门，“他咋没和你一起回来吃饭？”

“不知道”，李华北不太想理她，妹妹倒的第一杯水竟然不是给他的，递给了那个臭小子。

李华北把衣角从她手里抽出来，气冲冲地走了。

华浓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她娘来催。

“胳膊肘往外拐，嘴里吃着我收的粮，水却递给别人，一天到晚跟个望夫石一样，还没嫁到人家家里去呢……”，李华北自言自语，头上被他爹敲了一筷子。

“爹，娘，我想去当兵”，狗蛋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家中田不够多，出的粮根本不够一家五口人吃饭、交佃租、交学费，更不用提拿粮换其他的生活用品了，“省下我这一口粮，猫蛋和鸟蛋就能吃饱肚子了”。他的妹妹小名叫猫蛋，弟弟叫鸟蛋。

“狗蛋啊，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他爹把老烟斗拿起，“你就好好在学校读书，王家要扩院子，明天我去问问要不要帮忙，你娘也接了点缝补的活儿来补贴家里”，他把斗钵对着桌角敲了敲，烟丝平整了，又用手按了按，点了火，“吧嗒吧嗒”吸几口，淡淡的烟雾在头上缭绕着。

“好歹把中学念完”，他娘收拾碗筷，要拿去厨房洗碗。

“是啊哥，夫子也说过读书才有出息，爹也是因为读了些书才能给你取个这么好的名字”，猫蛋在擦桌子。

“哥，我不觉得饿”，鸟蛋还在村里上小学，“我还等着你去大城市工作把我也带去玩哩”。

“就知道玩”，猫蛋勾着鸟蛋的脖子把他赶回房里写作业。

几年县城读书的经历，给狗蛋开了很大的眼界，以前总认为能通过努力读书，跳出泥田，可以找个体面的工作。考到外地去念大学，特别是南京、上海、北平、天津有好几所有名的大学。

可一想到高昂的大学学费，狗蛋就有些蔫了，家里根本负担不起。不如去当兵。

狗蛋沉默着，他只提了一句要去当兵，爹娘弟弟妹妹就你一言我一语把他的嘴堵上了。

第二日，他把这件事说给李华北听。

“你去当兵了，华浓怎么办？”，李华北皱着眉，盯着发小。

是啊，还有华浓。

李家爹爹上个学期开学前找到狗蛋，请他在县里饭馆里吃了一顿，和他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