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阴冷,室内与室外温差极大,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只让人觉得逼仄。
心禾忙着出外勤采访,三分之二的上班时间都在室外,饶说他身体素质不错,也扛不住连日来的奔波。
心禾正在去往雨越区采访的路上,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像一团浆糊,越是疲惫大脑却越是难以停下工作,无数个画面在他脑海中轮番闪过,有从前的,也有不久前才看到同事发出来的报道。
一张精致的脸蛋看起来血色全无,被头发遮住的眉头正紧紧锁着,一顶鸭舌帽将视线压得极低,发白的指尖捏着自己的相机佯装闭目休憩。
车里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即将要去采访的是一处事故现场。
事发地是一处坍塌的居民楼,七层高,恐怕住在这里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楼曾为他们遮风挡雨,遮阳蔽日,一个个家庭在这里诞生,一个个家庭也在这里破裂。
承重力不达标的建筑一如往常般人来人往,老人在散步,小孩在嬉闹,疲惫的中年人正张罗着一家人的伙食,小年轻们忙着跟朋友碰杯,庆祝这放肆的青春。
所有的瞬间全部定格于此,钢筋水泥是坚硬的,人是脆弱的,就像气球。
大楼轰然倒塌,粗略统计被埋56人,有撕心裂肺的呼救,有奄奄一息的低吟。
目前伤亡人数尚不清楚,救援队已经全力展开救援,离事发地最近的驻站记者在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发布了事发之后的第一条资讯。
不过大多数人对此并不感兴趣,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情,更何况是在雨越区,那里的人活着又能对社会有多大的贡献呢”
这是一条出现在新闻评论区前排的言论,与一众表示默哀的评论格格不入,意外的是竟然收获了快八千的点赞,这是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态度。
新闻一旦发出去,剩下的就交给观众来评判,可记者要做的远不止如此。
他们需要追根溯源,在这场本可以避免的灾难里寻找每一丝每一缕被忽略或者说被刻意隐瞒的细节。
现场细雨蒙蒙,施救人员穿着雨衣正在奋力寻找每一处可能有生命迹象的角落。
十二月的天气阴冷,冷得人骨头发疼、发麻。
救援部门发了厚重的毛毯和保温用品,哭到昏厥的母亲不愿离开救援现场,丈夫只能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妻子,刻意隐忍的悲拗随着孩子的遗体被找出时彻底爆发……
这场报道持续了三个小时,灾难报道必须要谨记分寸,既要直击问题核心,又要照顾受访人的情绪。
如果缺乏同情心,这样的报道注定少了些东西,新闻伦理和职业道德如何兼顾,是对记者的一次考验。
心禾跟着部门老记者、摄影师一起采访,后面帮着安抚遇难者家属,做一些救援工作。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受,像是心里堵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看着那一张张痛不欲生的脸,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但痛苦是相通的,这种牵动神经的痛楚让心禾一直到回家后都没缓过神。
牧景叙让心禾先去洗个热水澡,自己则去做点清粥小菜供他暖胃。
浴室里热腾腾的水汽蒸得心禾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血色,僵硬的四肢微微回暖,洗完后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倒在沙发上,还未来得及吹干的头发就这样包裹在毛巾里。
“把头发吹干,吃点东西再睡吧”,牧景叙弯腰蹲在心禾面前轻声说道。
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不想动,不想吃。”一张脸全部埋在抱枕里,说话声闷闷的。
牧景叙知道对方可能去了现场,面对格外沉默的心禾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摸索着水壶为他倒了一杯温水。
“喝点热水?”
一天基本上没顾得上喝水,心禾抓着对方的手腕,就着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后又重重倒下。
早在联系到属下黎源后,牧景叙就收到了心禾的背景资料:名校毕业,初出茅庐的年轻记者,家庭成员不详,一直独居。
这根本称不上一份完整的背景调查,一定有人刻意隐瞒了他的身份,这么说来心禾的身份一定不像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那我帮你吹头发?”牧景叙觉得自己有点像在带孩子。
心禾没搭理他,只是往沙发里面挪了半寸,趴着身子露出整个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