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塌陷的声音,像是有人走在刚刚化冰没多久的湖面上,脚踩在上面稍不注意就裂开的一道缝隙,很快就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未知的,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区域。
邱泽恍惚觉得,这声音,自己应当是听过的。
可是怎么会呢?
自己怎么会听过这样诡异的声音然后又什么都不记得呢?
似乎是有一缕思绪从指尖飘走,抬手去抓却早已如烟般弥散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里,再找不到了。
亘礼抓着邱泽的手不放,死死地扣着怀里人的肩膀,像是在护着一只寻求庇佑的小动物。
不过显然,邱泽并不觉得自己扮演的是这样一个角色,仍旧想挣开亘礼按得极紧的一双手。
他执拗着:“放开我!”
亘礼对此充耳不闻,只是略微往里收紧着扣在他肩膀上和腰上的手。
嘈杂的声音似乎响了一阵,又好像瞬间就停了,瞬间归于静谧。
亘礼感受着手下的腰腹触感,略有些心猿意马,他想,怎么会有这么细的腰,又这么劲瘦有力,仿佛充满了韧劲儿似的。
他又想起了没见到邱泽之前时不时就会在自己脑海中挥舞的一双线条流畅的胳膊来。
平心而论,邱泽的肌肉是很漂亮的,不是那种夸张的外露,而是全部含蓄的隐在衣服里。
——邱泽很少穿露太多在外面的衣服,就算天热的时候也只穿一件短袖,依旧是长裤,短裤都很少穿。
不过倒成就了他身上独一份禁欲的诱惑。
偶尔因动作幅度大而裸露在外的锁骨,在大片白皙的皮肤上若隐若现地勾人。
那天打架子鼓的时候,酒红色的薄衫下,亘礼看见了邱泽绷直的胳膊上清晰映着的肌肉线条的走向,涩情的显着几条青筋的样子。
像一杯酒,整整一满杯颜色鲜艳的红酒被人尽数泼洒在了那具蕴藏着旺盛生命力的躯体上。
亘礼的心微微一动,于是原先一直按部就班的心脏突然“嘣”的一声断了根弦,就算费尽气力接上后也再成不了原来那样的无波无澜。
更仿若接不上了。
而现在,断了的弦在这一刻终于被接上了。
亘礼:“邱泽,你跑不了的。”
后知后觉的欣喜似的,亘礼把人抓在眼前搂着看着,才堪堪生出一点“原来我真的找到他了”的实感。
而邱泽则浑沌地想着:
怎么所有人都让我别跑了?
…我怎么了
于是乱成一片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来刚刚的打扮诡异的老人来。
他穿着灰色带蓝调的长袍,堆叠在地上的衣角有些破烂,随意的抛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沾满了泥污。
而老人干瘦的手指相互交叠,在胸口合了个十字,皱皱巴巴的褐色皮肤上满是伤口好后结成的疤,蜿蜒着向上。
脸上是超脱世俗的庄重,眉眼阖着,额头上有未干的血迹向下缓慢的淌,俨然一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的样子。
然而他的脖子上也有伤,细细一条的血线,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地步。
邱泽盯着那条诡异的血线看,无端联想到了那个被人拎着头发吊起来的死不瞑目的人头。
越看越诡异,两相重合了似的。
老人兀地睁开眼,邱泽看见他眼里泛着血丝,密密麻麻缠在那一对混浊的眼球上。
背后起了一层冷汗,邱泽想,更像了。
老人嘴里发出的声音像是钟声,厚重悠远,从极远处传来的似的。
“我在此祈求神明的原谅,原谅我从前无知的行为。”
“远离恐惧,远离被控制,远离一切我所不期翼的后果。”
沉重的字句挨个从老人嘴里砸下来,沉重地压在邱泽的身上,明明是忏悔的语句却偏偏有种诅咒的怨气缠绕着两人。
“邱泽”
“邱泽”
谁?谁在叫我?
满是迷雾的海面,黑色的夜幕笼罩着孤舟,少年背靠桅杆,警惕地看向四周,却又忍不住好奇去看到底是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邱泽闭着眼睛的样子很乖,像懵懂无知的天使被迫下凡。
亘礼用手一遍遍描摹着,明明是极具有骨骼棱角的一张脸,做起表情来却生动可爱得紧,只有面无表情时才让人想后退。
无关性格,单纯是骨子里所带的气息就足以震慑有所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