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蹙眉幽幽道:“姐姐很不用与她一般见识,不过一丫头尔,你我都心知肚明,谁才是那真正针对我的人。我却不知道,我的存在究竟碍了那些人何事,竟这般容不得我?”这话听得凤姐儿心疼得紧,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握了她的手,反复摩挲着,期望能让她好受一些。
少顷,就有管事的婆子媳妇们来回事了,凤姐儿百般叮嘱平儿好生安慰黛玉,方出了屋子。平儿本是聪明人,知道这会子多说无益,便抱了哥儿过来逗他发笑说话,黛玉方渐渐好转,自与哥儿玩耍起来,正得趣儿时,小丫头丰儿进来道:“平姐姐,周大娘来了,说有事回奶奶。”
平儿纳罕道:“她来做什么?今儿并没有谁要出门子。”命丰儿请进来。黛玉道:“我不耐烦见她,先回避一会。”遂与奶子一道去了隔壁厢房。
一时周瑞家的进来了,平儿忙笑道:“周大娘好?今儿怎么有空来逛逛。奶奶这会子不在,你先吃钟茶等她来家罢。”一面让坐,一面吩咐小丫头倒茶,那周瑞家的笑道:“我来确有事回二奶奶,奶奶既不在,与姑娘说也是一样的。今儿来了一位旧时的亲戚,想向太太请安问好,我想着太太现不大管事,因领着她来问奶奶的意思。”
平儿笑道:“既是旧识的亲戚,很该请进来才是,但只什么辈数?也免得我不知晓,坏了礼数。”周瑞家的笑道:“倒也算不得有多亲近,当日在金陵时,那家的祖上做过一个小小的官儿,因与老太爷认得,便连宗认了叔父,先还有些个往来,后因其家业日渐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居住了。此次来的却是那王家当家的岳母,唤作刘姥姥,还带了一个小子。”平儿已明白过来,作了主意道:“叫他们进来罢,就坐在这里等奶奶来家。”周瑞家的笑着应了,随即到二门外领人去了。
不想那周瑞家的前脚出门,凤姐儿后脚便来家了,直接进了哥儿的屋子,平儿忙撵过去简要回了一遍。凤姐儿听罢笑道:“原是为打抽风来的!”黛玉犹未离去,只不解道:“何为‘打抽风’?”凤姐儿叹道:“真真是侯门千金,那里知道这个?”遂又与黛玉说了一遍,她方明白过来,叹道:“贫苦人家的日子原也艰难,姐姐便帮扶一把罢。”凤姐儿点头道:“我理会得。”。适逢贾母屋里的丫头来寻黛玉吃饭,黛玉便辞了凤姐儿,扶了小丫头子离去。
晚上临睡时,贾母忽到黛玉房里,坐下便道:“我听紫鹃说,今儿宝玉屋里的袭人给了你气受?你就该来回我,把这个目无主子的奴才打上一顿,撵了出去才是!”老人家显见得气得不轻,手都有些发颤了:“我现在还在呢,那些个奴才就敢看轻你,外祖母竟护不得你周全,真真是……”说着到底掉下泪来。
黛玉见贾母老泪纵横,心里越发难过,哽咽道:“外祖母,黛儿不愿你作难,才不想与那起子人计较!况我早晚必离了这里的,何必为这一点子小事,白气坏自己的身体呢?”贾母呜咽道:“虽如此说,看你受委屈,我心疼得紧。”黛玉恐哭坏贾母,忙拭泪笑道:“想着终有一日要与爹爹妈妈相会,这些微小事,真真算不得什么!”又示意鸳鸯等人过来一同劝慰,方劝得贾母回房歇着了。
待梳洗完躺到床上,黛玉方蒙上被痛哭起来,她的心因着对家对父母的思念,疼得几乎缩成一团。她是多么想念在家时单纯和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像这里,时时充满着算计,人人皆是心口不一,从主子到奴才都是举步维艰。所谓的骨肉亲情、天伦之乐,在这里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不知道父母何时才能回来,接她离开这冰冷世故的牢笼……
听着黛玉偷偷哭泣,屋外的紫鹃和雪雁只觉心如刀绞,待要进去安慰她,又恐她此时不想见人,端的是愁煞二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容易屋里没了哭声,二人悬着的心方安了几分,兀自卸妆歇息不提。
在确定紫鹃已睡熟后,雪雁悄悄起身,快速换了一袭黑衣,又用黑纱蒙了脸,小步踱到门边轻轻一拉一跃,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因夜里睡得迟,次日天已大亮,黛玉犹拥衾酣睡,早起的紫鹃不忍吵醒她,做事比往日更小心几分。不想鸳鸯琥珀忙忙的过来,说是怡王府来人了,紫鹃只得叫醒黛玉,服侍她梳洗了,相跟着到得上房,果见屋里坐了几个怡王府的老嬷嬷,坐在上首正与贾母说话的,赫然是银安殿的云珠嬷嬷,王夫人等人则分立两旁,插不上嘴。
黛玉忙上前见礼,慌得云珠嬷嬷忙起身搀住,嘴里犹道:“姑娘这般客气,真是折煞我了。”黛玉笑道:“今日嬷嬷作何亲自前来?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