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桂见宝钗不与她正面冲突,越发得了意儿,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又把此前抬过薛家的嫁妆,悉数抬回了夏家去,不独如此,还时常请了她母亲收养的义子及几个好友来,日日眉来眼去,摸牌唱曲儿的,直闹得梨香院鸡飞狗跳,没有个消停的时刻儿,把个薛蟠气得半死,待要与她发火儿,岂料她倒先发制人,竟不顾体面,直接到大街上闹腾,惹得满街人都指着看笑话儿,几乎不曾将薛姨妈气死过去,薛蟠一气之下,便三五日不来家,较之婚前,更荒唐骄奢到了十分去。
宝钗无奈,只得好言劝道:“嫂子,老话儿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嫂子既已进了咱们薛家的门,还请谨尊薛家严谨受礼的家风,也免得明儿外人说三道四的。”
金桂强忍着不耐听她说罢,旋即冷笑道:“依姑娘之意,却是在说我不守规矩礼仪吗?烦请姑娘别忘了,虽则你比我年长两岁,到底姑嫂名分摆在这里,那有作小姑子教训嫂子的理儿?况姑娘如此怕外人说嘴儿,竟是怕坏了名声,明儿不好与自个儿找个好婆家了?依我说,姑娘竟不必担心,横竖你那金锁摆在哪里,‘金玉姻缘’是跑不了的,你只安心讨好你那未来的婆婆罢,免得明儿坏了这大好的姻缘!”
一面又刻薄道:“倒与我讲规矩,明儿先顾好你自个儿,再来与我说吧。”说罢不理宝钗气白了脸,拂袖而去。
且说自薛家娶了桂花夏家的女儿夏金桂为大奶奶后,日日都是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的,薛蟠又见天不着家,独余下薛姨妈和宝钗在家,偏又拉不下脸子与她闹,只好由着她了。
薛姨妈因流泪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着她那大笔的嫁妆和诺大的家业,娶进这样一个丧门星的,这会子可好,人是个糊涂的,家业亦犹姓‘夏’,咱们家是再没活路了!”
宝钗亦流泪道:“本指望能以此中兴家业,倒不想,竟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局面,事已至此,妈也不要太伤心才是,倘再哭坏自个儿的身体,可让我怎么样呢?”
“我的儿,你那里知道我的心事?”薛姨妈哭道:“我已是半百之人,活在这世上的日子,到底有限,不比你还年轻,又出落得花儿一般的品貌,却被这样一个家,生生给拖累了,现下又摊上这样不成器的兄嫂,明儿我倒是腿一蹬去了,余下你一人,孤苦伶仃留在世上,谁知道是什么光景儿呢……”
宝钗见母亲难过,心里越发难受,亦止不住哭道:“妈,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儿,钗儿一定会用尽法子,作得这贾府的当家奶奶,到时自会好好孝顺您的……”一时母女二人是抱头痛哭。
这一幕,早被外间窗户下面的金桂,瞧了个真切分明,因悄声儿与一旁的丫头宝蟾道:“她还想作贾府的当家奶奶,也不想想,王爷会容许她留着性命,等到那一天?”
那宝蟾亦冷笑道:“倒是便宜那薛大傻子了,姑娘您什么样儿人?虽则流落风尘,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生生给他糟蹋了!”
金桂淡淡一笑,道:“当年若非王爷相救,咱们主仆两个,早已不知埋尸何处,此番好容易有机会,得以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别说是女儿身,便是赔上性命,我也是无悔无怨的,倒是带累你了。”
宝蟾忙嗔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咱们两个,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明儿果真丢了性命,黄泉路上,我也是要服侍着您的。”一面扶了她,往自己屋里去了。
晚间夜深人静,躺到床上时,金桂方回顾起自己这两年多来的历程。
原来她的真实身份,却是八大胡同最负胜名的勾栏院——“锦香楼”的红牌清倌,艺名唤作“如烟”。她原本出身大家,奈何家道中落,后父母又相继去世,她一个孤弱女子,除过进京投靠舅家,竟别无其他活路,说不得打点起行装,带着仅剩的贴身丫头宝蟾,一路往京城而来。
不想二人好容易风餐露宿到得京城,却寻亲未果,盘缠亦花得所剩无几,阴差阳错之下,金桂竟沦落风尘,作了“锦香楼”的姑娘。所幸那鸨母知她乃大家千金,也不十分勉强于她,她方得以凭借自己的一身好琴技,换来银子,养活自个儿主仆二人。
但天有不测风云,随着她的美名远播,越来越多的纨绔子弟,欲赎了她去作二房。她虽为清倌,到底见多了风月之事,心里惟愿攒够赎身的银子,再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男子,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他,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便心满意足了,是以不拘那些纨绔子弟如何甜言蜜语、威逼利诱,她只紧咬着牙关,绝不松口同意哪一个。
岂料内中有个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