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知道府里的子孙们都不肖,却不想,竟不肖至厮,她昨儿才中了风,连话儿不能言传,今儿他们就闹着要分家,真真一群良心被狗吃了的白眼儿狼!
枉自她为了这个家做了那么多事,先前连唯一的女儿和外孙女被他们百般算计时,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能保住贾府和宫里元妃的颜面,却不想,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她真真是老糊涂了吗?放着自己嫡出的血脉相亲的女儿外孙女儿不去亲近,倒凡事记挂着这群白眼儿狼,落得今儿这样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啊!
无声的流泪叹息之间,她渐渐觉得口唇焦渴起来,勉强将头转向床榻的外面,却见鸳鸯琥珀两个正坐在小杌子上,低着头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她两个昨儿夜里为喝止两房的丫头婆子们,费神费力,一夜通不曾合眼,是以这会子外面虽吵成那样儿,她两个却因倦怠至极,理会不得了。
待要开口唤人,却发不出声音,待要抬手发出什么声响来唤醒两个丫头,无奈亦是力不从心,贾母不由闭上双目,在心内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她这个荣国府高高在上的老太君,竟脆弱至厮了?
神思恍惚、自怨自艾之间,忽闻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贾母忙睁眼一瞧,不是别个,却是宝玉进来了。
原本宝玉一直在外间,冷眼瞧着平日里一团和气的家人们,为了争夺家产,端的是洋相尽露、丑态百出,心内早已是厌恶透顶,碍于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不能出言阻止,又实在不愿在瞧下去,遂趁众人不备时,避到碧纱橱贾母床前来了,不想却整好儿让他瞧见了贾母无言垂泪的凄楚样儿,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楚,眼泪亦要跟着掉下来,因恐贾母见了更伤心,方强忍着罢了。
他径自行至贾母床头坐下,俯下身子,轻轻道:“老太太,宝玉瞧您来了……”
一语未了,就见贾母眼里的泪水,越发掉得更多更快起来,她现今唯一的寄托,便只有眼前这个宛如命根子的孙子了!
宝玉内心亦是很依恋热爱她的,毕竟她给予自己的无私的爱,是连王夫人尚且及不上的,见她老泪纵横,他才刚强忍着的泪水,到底忍不住淌了下来,祖孙两个就这样儿无声的哭了个肝肠寸断。
外面犹在争吵中的众人,自然未发现宝玉的离去,仍声嘶力竭的指责着对方,间或哭诉上两句自己的不容易和艰辛,其丑态之不堪,怕是市井上的泼皮无赖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正不可开交时,就见贾敏盛装进来了,众人方暂时住了嘴,因着她名义上是贾府的姑太太,算得是一家人,是以众男眷亦不曾回避。
原本王夫人才是此时招呼她的最佳人选,偏她因昨儿被黛玉授意赏了两巴掌,这会子心里仍有个大疙瘩,遂不开口招呼她,只冷哼了一声,便偏头瞧向另一面儿了,一旁宝钗见状,不由在心里暗叹,她这个婆婆兼姑母,果真是个蠢笨人啊!
倒是一旁凤姐儿伶俐,知道此时林府的显赫非比寻常,拉拢了她家,便是在此次争家产的斗争中,占稳了上风,遂忙轻碰了邢夫人一把,自己跟着笑着上前,与贾敏行了个礼,道:“原来是林姑妈大驾光临,却是咱们怠慢了,姑妈请上座。”一面吩咐平儿亲自去沏茶。
此时已回过神来的邢夫人亦赶着上前,笑道:“姑太太多早晚到的?下人们也不说来通报一声儿,咱们也来门口接您去,姑太太请上座。”
贾敏淡淡一笑,道:“昨儿我听人说,干妈这会子病得很重,所以今儿特意来瞧瞧,倒不知这会子可好些儿了?”
听她这么一问,众人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原来自昨儿夜里至今,在座诸人,竟无一个去碧纱橱里瞧过贾母一眼!
她也不多说,径自扶了玉珠,往里间行去,横竖这屋里的一应摆设布局,她都是再熟悉不过的。
里间的贾母,早已听得外面是贾敏的声音,想着久不登门的女儿,终于来瞧自个儿了,竟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私心里竟有些儿庆幸此次的生病了,直瞧得一旁的宝玉及鸳鸯几个,都跟着心酸不已。
所谓“母女连心”,贾敏只瞧了一眼老母亲的狼狈景象,以往的不快和嫌隙便烟消云散了,一声略带哽咽的“妈妈……”叫过之后,眼泪便哗哗淌了下来。
贾母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呜……”之类含混不清的声音,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连丝毫不能动弹,一旁贾敏见状,早已几步上前,趴到她身上,哭道:“妈妈,敏儿瞧您来了,却是我来迟了……”
话音未落,已被身后玉珠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