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在火车上睡了一觉,沉沉转醒。
对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恬恬正从书包里找出一块糖果。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塞进了嘴里,嘴巴鼓得像个小仓鼠一样。
林意常常为此深感困惑,有时候他觉得恬恬的小书包就像穿越世界的储物空间。
“恬恬,你那天到底摸了多少糖啊,一个多星期了还没吃完。”
恬恬又伸手摸索出来一块,“吃完了,这是最后一块了,我要留给妈妈吃。”
过不多时,车缓缓到站。
林意推着行李走出车站,看了看四周,没人来接站。
许是林小溪他们二人世界过得忘乎所以了。
他正准备打个电话,刚掏出手机来,一辆快车就停在身前。
车窗里伸出左博年的头来,他是陆雪阿姨的老公,平常跟林意混得挺熟。
“左叔,怎么是你来接我们,我小姨妈呢。”
左博年目光有些涣散,催促道:“先上车。”
林意看到他的神情,不知为何,莫名的全身泄了一下气。
他牵着恬恬上了车,扒着车座,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现在要去医院。”
他说,一脚油门超车前行。
“是我小姨妈又住院了?”林意问。
左博年不再回他的话,只管认真的开车,也不管红灯绿灯,一并冲过。
林意极力地压制着喉咙,又问:“林小溪到底怎么了?她是哪儿受伤了?是又吃坏肚子了吗?还是下楼梯摔伤了?对,她总是毛手毛脚的。总不会是做饭烧伤了吧,她老是忘记关火……”
一旁的恬恬也往前钻着问:“左叔叔……”
林意一把把她拽回来,“恬恬你别插嘴!你没看到吗,我正在和左叔说话!”
恬恬被他的样子凶到了,乖乖地坐回了座位上。
可是左博年一直在鸣笛超车,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过了下个路口就到了。”
林意慢慢暴躁起来。
正碰到拥挤塞车的时候,离医院差不多还有一公里的距离,他忽然打开车门,不顾一切地下车,沿着辅道狂奔起来。
恬恬终于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大哭着喊叫他,他也充耳不闻。
很快林意便跑过那条路口,翻过栏杆,直冲入医院的大厅。
面对来去匆匆的人们,他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刚要抓过一个穿白衣服的问问,正好看到不远处排椅上呆坐的雪儿阿姨,她也瞧见了林意。
“林意,你回来了啊……”她的眼中满是怀疑,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
“是啊,我刚回……”
林意看到她满脸泪水,凄惶失神的样子,一下子语滞了。
然后,他便被雪儿阿姨牵着,一路走过急诊,上到二楼,来到一个房间。
这期间她像是说了些什么,林意都没大听清,直到房间的门被打开,他看到林小溪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呼吸罩。
他走到近前,拾起林小溪的一只手捧在脸上,她的手冰冷如雪。
一个医生走了进来,问:“你是患者家属吗?”
林意点了点头。
他递过一张表来,“患者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生物死亡了,是那位陆小姐说要等你来了再拔管。”
“嗯。”他出奇的平静。
真是奇怪。
大概在他打开车门冲下车时,就已经预见了事情的结局。
大概在他跑来医院的那一公里路上,就耗尽了伤心的力气吧。
林意伏在床前,看到胳膊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汗毛一根一根的站立起来。
这种感觉战栗全身,像是百万雄兵勒马阵前,与敌击鼓宣战。不过一会儿,汗毛又偃旗息鼓,顺帖地回归了原状。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终于蚕食掉了林意最后的力量。
最后他实在太累了,不得不放开了林小溪的手,任由别人不知把她拉到哪儿去了。
许多年后,林意都已经忘记了林小溪的样子,但依然记得她胸口那个血淋淋的窟窿。
有拳头那么大,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穿透。
有那么一段时间,林意时常在想,那个伤口到底有多大,用什么尺寸的东西可以堵上。
有时想入了迷,他就会在自己胸前划圈圈。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