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磊坐在路轩岗的车上,和王增奎一起往西山奔;他们是去看望老排长孙嘉茂。
孙嘉茂的机电制造公司建在渤海市有名的西山脚下。
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美丽的铁马河从远方逶迤而来,贴着西山山脚,泛着一河波光流向远处的渤海市区,然后从渤海市区穿城而过,一直奔向大海。
正是傍晚时分,河水里落满了霞光彤云,铁马河看上去就像一条金色的河流,卷着一河童话般的梦幻和神奇缓缓北去。
程磊还清楚地记着第一次见孙嘉茂的情景,那是他刚刚下连队没几天的事。
那天早晨,连队刚刚出操回来,程磊看见营区道路上走着一个背影。
他被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吸引了,这个人不是在走,而是在手舞足蹈。
仔细端详,他才看清楚,这是一个残疾人,身体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之所以手舞足蹈,实际是在通过肢体动作尽量保持身体平衡。
这个人的身后,紧跟着连队的卫生员。
只见卫生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背影,时刻准备冲上去,防备他突然倒地时好立刻救助。
但这一幕终究没有发生。那个背影就那么一直往前舞蹈,在营区道路上做着属于他自己的晨操。
后来程磊听老兵介绍,那是连里的孙排长,几年前在训练时,伤了腰神经,残废了。
平时孙排长住在老家,但也许是对部队生活的恋恋不舍,每年都会抽一段时间返回老部队来看看。
这个孙排长引起了程磊的注意,因为,他听说,这个孙排长和他是同乡,也是渤海市鸢城区人。
几天后,他就近距离地见到了孙排长。
那天新兵出公差,拆除连队贴院墙的一间年久失修的小房子。
那是连队初创时盖的一间小屋,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是用那种随处可见的虎皮石盖的。
最近连里响应上级环境建设达标工作,决定要拆除那间小屋。
新兵来了一个班,但到了以后,班长却命令大家原地等待,说等一个人来了以后再拆。
当时程磊有些纳闷,拆这么一间小房子还要等哪位首长来吗?这部队的规矩可真多。
后来那个人来了,不是哪位首长,是孙排长。
孙排长那天是坐着轮椅来的,被卫生员推着。
他来到以后,先从腰间找出一把钥匙,推开了卫生员要搀扶的手,自己一摇一晃地走到小屋跟前,很仔细地用手拂去了锁上的灰尘,慢慢地打开了那把锁。
门推开,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出。
所有人的闻到了那股气息,那是常年不见阳光才能滋生的潮湿气味,说明这所房子已经久无人住。
屋子里空空如也,除了蛛网,就是一屋灰尘。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钻进去,照亮了一角,也清晰地投射出了漂浮在小屋上空那些微生物一般的浮尘影子。
孙排长站在门前,盯着房子瞅了那么一会儿,才似乎很不情愿地闪开身,回身冲新兵们说:“大家拆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最好戴上皮手套,这屋里有很多蝎子,小心被蛰着。”
新战士们迷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班长。
班长从挎包里拿出一摞皮手套分给大家,显然早就有所准备。
班长说:“就按孙排长说的做,大家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后面的情况真如孙排长所说,在拆除的过程中,一个一个的蝎子层出不穷,让大家疲于应付。
拆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却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逮蝎子了。
战士们小心翼翼地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把四处乱窜的蝎子逮起来,然后递给孙排长,看他把那些蝎子收进了一个陶罐里。
孙排长就那样一直陪了他们一上午,直到房子被夷为平地,蝎子一个不剩。
然后他抱着半罐蝎子,坐上轮椅,被那个小战士推走了。
班长告诉大家,孙排长叫孙嘉茂,那间小屋子是他在部队时曾经住过的房子。
这让程磊的内心疑窦顿生,这个孙嘉茂真是个怪人,他住的房子里怎么有这么多蝎子呢?他当时是怎么和这些蝎子和睦相处的?他不害怕吗?
后来,他才听说,那些蝎子是孙嘉茂养的。这让他更加诧异,在部队住,却养了这么多蝎子,这个孙排长真是个怪人!
直到他返回家乡,遇见了已经转业回到地方的孙嘉茂,他们之间第一次促膝交谈后,他才知晓了这后面的秘密,让他对孙嘉茂的怪印象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