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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一地人头(二)

玻璃缸被踢爆十分钟后,白先生重新控制了局面,考试继续进行。厚朴穿着白先生的裤子,还是一副死了舅舅的样子,继续做不出来题。白先生的裤子上有三四个被烟头烙出来的窟窿,透过窟窿,看得见厚朴大腿上的肉。福尔马林的气味依旧浓郁,我受不了,觉着待下去也不见得多答出多少。我签上名字,看了我女友一眼,走出解剖室。

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考试就这样完了,一种流逝感在瞬间将我占据。这种流逝感与生俱来,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强烈。花开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感到花谢、花败的样子。月圆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想象月缺、月残的黯淡。拿着电影票进场,电影会在瞬间结束。然后一个人抽闷烟,然后计算后果,然后盘算如何解脱。拿着往返机票,飞往一个城市,坐在飞机上,我经常分不清,我是在去呢还是在往回赶?如果我分不清是往是返,那中间发生的种种,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回到宿舍,桌子上还堆着王大嗑的瓜子皮,瓜子皮里埋着厚朴借解剖室的五色头骨。这些天,王大还在跟我们口来口去,但是一转眼,王大就会回到美国,在佛罗里达某个不知名的大学当个校医,用他饱含天机的传奇的手抱着他们班花或某个洋姑娘。王大开着大吉普车,他的大狗站在吉普车后座,探出脑袋、耷拉着舌头看窗外的风景。同样一转眼,厚朴就成了大教授,天天上手术,出门诊,和其他教授争风吃醋,抢科研基金、出国名额,沾药厂好处,摸女医药代表的屁股。同样一转眼,几十年过去,有一天在路上遇见我的初恋,她的头发白了,nai子垮了,屁股塌了,我说找个地方喝个东西吧,她可能已经记不得我是唯一知道她身上唯一一块痒痒肉存在何处的人,我们之间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好几天的空闲时间铺在我面前,我可以做些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辛夷说国贸展览中心有个国际医疗仪器展览下午开幕,不如一起去看,看看有什么好拿的,或许还能碰上我们倒卖医疗仪器起家的毛大师兄。

辛夷和我到了国贸的时候,展览中心已经旌旗招展、彩带飞扬、人山人海了。辛夷说,我们好像来晚了。然后拉了我的手就往展览馆里冲。

在我的印象中,觉得再没什么人会去干的事情,其实也有污泱污泱一大堆人在忙着:追星的、梦游的、攒邮票的、攒粮票的、收集**纪念章的。听说上海有个收集古代xing交工具的人,常年独自劳作,感觉寂寞,于是办了个展览,开了个全国古代xing交工具收集者大会,结果有三万多同志到会,互相交换藏品,最后决定成立个博物馆。在北京,就有一批专业展览参观者,数以十万计。打着拓宽知识面的旗号,他们什么展览都参加,从污水处理到现代兵器,从纺织机械到皮草时装。他们不辞辛劳,挤公共汽车,莅临各个展会,争先恐后地扫荡各个展台,搜罗免费的印刷品、介绍材料、塑料袋、纸袋、印着广告的铅笔圆珠笔、鼠标垫、垫板、笔记本、橡皮、纪念章、短袖衫、太阳帽、雨伞、咖啡杯、烟灰缸、火柴、瓶子起子,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家,向亲朋邻里显示成果,证明这些亲朋邻里这么多好东西免费都不去拿,绝对是sb。运气好的时候,展览参加者还能获得一些不常见的大件,比如缩小了一千倍的法拉利汽车模型,戴半年准坏的石英表,温州出产的仿夏普计算器,够吃两个礼拜吃完了就上瘾的哮喘药样品。辛夷有一次去医药博览会,骗了个巨型硬塑料伟哥衬纸回来,硬塑料里包了颗小指甲盖大小的浅蓝色伟哥药片,衬纸下面除了药厂的大名还印了两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克服障碍,感受幸福。”辛夷摆在床头,假装另类,说喜欢这句话的其他含义,说这个药片摆在他床头,和他澎湃的xing欲形成反差,很酷的感觉。我们告诫他,要对自然充满敬畏之心,有些毫无道理拥有的东西,也可能在一瞬间毫无道理地失去,比如天天晨僵数小时不软的辛夷突然发现硬不起来了。到那时候,人们看到辛夷床头的这个巨型硬塑料伟哥衬纸,肯定心怀怜悯,称赞辛夷身残志坚。

辛夷说,我们好像来晚了。他言下之意就是印刷品、介绍材料、塑料袋、纸袋、印着广告的铅笔圆珠笔、鼠标垫、垫板、笔记本、橡皮、纪念章、短袖衫、太阳帽、雨伞、咖啡杯、烟灰缸、火柴、瓶子起子可能都被职业展览参加者抢没了,我们要空手而归了。果然,当我们来到大厅,各个展台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摆在明面上了。我和辛夷对视一眼,了解这只是表面现象,深挖一下,肯定还有收获。我们走到一个展示麻醉设备的展台,辛夷问:“还有介绍材料吗?”辛夷平时比这客气,通常会加“请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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