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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大酒(二)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将来一定要看你的屁股。你说了这么多,你的英文到底好不好?”

“很好。口语我不敢夸口,我中文太好,思想太复杂,又没交过美国女朋友,英文口头表达不是十分顺畅。在北京待的时间太久,说话习惯不把嘴张开,英文带北京口音。但是,我初中就能读原文版的《名利场》,患有背字典强迫症,你雇的那个揽生意的洋人,会的英文词汇可能还没有我一半多。”我刚吃完两碗干饭,开始自夸。

“好,我有些专业的英文东西需要找人翻译,我希望能翻译得像中文。我的秘书找了几家翻译公司,都说干不了。”

“你是找对人了。我们爷爷奶奶辈的教授们,从小上教会学校长大的,说英文比说中文利落。但是这些人还健在的,在国内的,都忙着给中央首长看病呢。人家不可能给你翻东西。中间这拨人,不提也罢,看洋妞兴奋,看洋文就困。再数,就是我们了。”我没有穿明黄套装,没有金发碧眼,但是我也希望能够靓丽。

“我有三盘关于流式细胞仪的录像带,需要翻译成中文,然后请人配音。我没有原文,我只有录像带,你别皱眉头,如果好做,我就不找你了。你可能需要先听写下原文,再翻译。我要得很急,我要赶一个会,你有三天时间。录像带就在我包里,吃完饭我给你。秋水,得一个教训,牛皮不是可以随便吹的。”

“火车不是推的。我能给你弄出来。”

“你如果弄不出来,我就告诉我的老板,在北京没人能弄出来,那个会赶不上了。”

“好。”

“价钱怎么算?”

“算我帮你忙吧。我吃了你的嘴短。”

“秋水,再给你一个教训,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人互相喜欢,但是不存在帮忙。你开个价吧。”

“我和你说的世界可能不是一个。我的世界有‘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天大的理,敌不过我高兴’,有‘这件事儿我只为你做’。不管了,今天的馆子是我点的,翻译的价钱你定吧。”

“好,英译中,翻译公司千字三百,加急五百,我给你再加倍,千字一千。”

“好。三天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拎着一提兜麻醉机说明书和柳青的三盘录像带回到宿舍,桌子上有一张字条,王大的字体,肥硕而零乱:“秋水,我们去喝大酒了。你看见字条,马上滚过来。我们在东单大排档,辛夷发现的一个新地方,就在东单电话局西边一点儿,邻着长安街。”

时间已过十一点,校门已经锁了,但是大酒一定要喝。我们的校门(还有世界上其他很多门)上锁的目的不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出入,一把锁根本防不住。这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让真正需要进出的人多些麻烦。为了喝大酒,多数时候我们需要翻门而出再翻门而入。这种不十分正当的出入方式让我们兴奋不已,让我们的大酒多些威力,好像我们暂时脱离固有的生活,在做一件十分不正当的事情。

我们的校门三米多高,铁质绿漆,顶端为梭镖头状。翻的时候不能十分大意,否则梭镖头戳xiati,即使不出血也会kua间软组织挫伤,走路的时候xiati沉重而疼痛,一步一颤。我翻过大门的时候,月光很好,“勤奋、严谨、求精、献身”的八字校训在月光下隐隐发光。值班室的白炽灯亮着,校卫队队长带着几个校卫队员在值班室打扑克,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我们的学校建在东单和王府井之间,虽然学生难以心无旁骛,但是喝大酒却十分方便。东单和王府井之间不仅有事儿事儿的王府饭店,找俩黑人穿个白汗衫把门就冒充高档场所的和平迪厅,还有很多小馆子。喝大酒要到小馆子去,大馆子不行,一是大馆子太贵,因为假装漂亮的环境和假装高雅的服务小姐,一瓶酒要多付十瓶酒的价钱,喝得兴起,下月的伙食没着落了。二是大馆子事情太多,说话声音不能太大,说话内容不能太怪力乱神,不能随地吐鱼刺,不能光脚丫穿鞋,喝到酒酣不能光膀子,喝到一半就把灯熄了说“下班了下班了”。三是大馆子不许喝醉,保安一个比一个壮,经理一声令下,就能把我们一手拎一个扔到大街上;假装高雅的服务小姐好像骨子里一个比一个淫荡,但是你一个眼神不对她们都要喊“抓流氓”;台布那么白,地毯那么干净,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喝高了吐在上面,这种自己管束自己的心态最可怕,这哪能叫喝大酒呀。小馆子才好。东单和王府井的小馆子很多,它们有很多共性:它们都脏,都乱,都拥挤,都鼓励喧哗,都没什么好吃的;它们都便宜,都有普通燕京啤酒,都贵不过两块五一瓶,啤酒都凉;它们都没有固定打烊时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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