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还在皱着眉头长考,我拿了个白棋啪的往八6路上一拍,冲着他猥琐的勾起食指:“角上的棋活了。”
陈耀然一脸愕然,看看我,又看看棋盘,张口好像想说什么,又慢慢闭上。
请试想一个六岁的小朋友对着你做勾手指这类动作。
下一分钟我被暴跳如雷的校长拎着丢出去,对局室的木门啪的在我身后关上。
木门不隔音,我趴在门板上偷听。校长在陪着笑脸道歉,然后我听到有人轻轻说,声线有点清冷,但是很好听:“没关系,小孩子爱玩是正常的。我小时候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同门师兄,一样贪玩,老喜欢在我和下棋下到一半时插一手。要下了步这样的好棋,他也爱勾起食指得意的笑。”
上辈子我小他两个月,但是由于先入师门,一直逼迫他叫我师兄,平常也以哥哥自居,占够了便宜。
校长又说了句什么,他笑了笑:“这步棋下得非常好,通常人遇到‘压’都会想到‘长’,他却看得到这步小飞……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转身走了。
突然不想再告诉他自己是谁,上辈子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因为我意识到,现在和他下棋,我不要说中盘,光开格局就注定赢不了。
如果不是和他下过五年的棋,再加上他由于轻敌下得疏忽,刚才那步棋我也未必想得出来。
陈耀然十七岁,我七岁的时,私立福利院倒闭了,我正式失学。院长推荐我去一家茶馆帮忙,学点手艺以后好自立。老板姓张,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很爽快的收留了我。于是我就在茶馆住了下来。
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接触围棋了,然而……我小看了茶馆门口挂的那个“供应棋牌麻将”的牌子。
原来那里面的“棋”除了通常的象棋军棋五子棋外,竟然也包括围棋。
第2章 师傅
我打工的茶馆叫旧舍,翻译过来就是待拆迁的老房子。出了A市繁华的街区转个角,有个围着青篱笆的老院子,青砖瓦房,一侧爬满墨绿色爬墙虎,风一吹就是一股城市里闻不到的清新味道。
院子里常年摆着藤椅和麻将桌,下雨天堂屋里挤满了闲得无聊来打扑克的客人。每个周末太阳好的时候还会有一群年龄不是很大的人来靠着窗摆出棋盘对杀几局。
一般他们下棋的时候我都躲得远远的。一来看到围棋就想到师傅,睹物思人,二来当时陈耀然已经很出名了,下棋的人常常说几句陈七段又赢棋啦,张隐九段唯一的嫡传弟子啊,听得我难受。所以一旦他们来下棋我就把添茶送水的活一律推给一同打工的大胖,自己躲得远远的偷懒去。大胖年方十五,早早就从乡下来城里打工,心宽体胖,乐于助人。虽然心理上我大他2岁,生理上我还是要叫他声胖哥。
但是那天胖哥尾随老板外出采购未归,我举着茶壶蹭过去给客人添水。人还没走到就听见有人说:“听说陈耀然七段不是张隐九段的嫡传弟子。”
我愣住。
他们正在复盘,说话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左右,眯眯眼,鼻梁很高,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休闲西装,修长的手指夹着颗白棋子玩味的敲着棋盘边沿,发出清越的声响。
对方还在苦想一步棋,随口问:“怎么可能?张九段不就只收了他一个弟子嘛!天分就高,中盘计算能力强得吓死人。棋社一排到我跟他对局,我心里就发虚。”
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眯起眼睛笑:“那可不一定,传说陈耀然还有个师兄,天分比他高,可惜车祸死了。”
茶室看天出奇的空,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再加上我这个外形七岁的小孩,显得空空荡荡。
“陈耀然没有雅门的掌门人师傅的那副岫玉云文棋。张隐九段要真认了这个徒弟,临死前至少该把你们雅门的掌门人的信物——岫玉云纹棋传给他。”
说到岫玉云纹棋我有点印象。听师傅说过,棋坛三门并举,北方城市的风间堂,南部的雅门,西边的颂书馆。说是门派,其实是围棋学馆,都有掌门师傅带弟子,弟子再收弟子,很多现在的棋坛名将小时候都跟这三个门派有点渊源,见面了掐指一算,我七岁时候跟张三三段学过围棋,你五岁时接受过李四二段的指导,张三李四都是风间堂的弟子,哦哦,原来我们是同门啊!
本来这三个流派都是名手辈出,但师傅当了雅门掌门师傅后三十年来没收过一个弟子,雅门竟然渐渐衰败了。好不容易收了我和耀然两个,辛辛苦苦培养五年,还给车撞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