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工夫,火车已经出了文县地界。原来联指和红总的阵地如同犬牙交错,乱七八糟的互相深入。火车道一线是被联指占住了的,所以火车可以公然的昼夜往返。出了文县不久,火车却是缓缓停了,由于是临时刹车,铁轨上火星乱迸。无心和苏桃吓得趴伏在车厢里,一动不敢动。车厢外面起了争执声音,仿佛是一队联指人马想要卸炮,可火车上的押运人员坚决不肯,说炮是运往猪头山阵地的,他们做不了主。
两方人员都是粗鲁的亡命徒,说着说着就动了武。有人开始明抢,攀着车皮往上爬;火车则是自顾自的鸣笛冒气,正在作势要继续开动。忽然起了一声枪响,远方有人通过电池喇叭高声喝问:“你们干什么哪?”
此言一出,枪声响得越发激烈了。而电池喇叭静默了半分来钟,随即猛的起了高调:“来人啊,有奸细!红总冒充我们的队伍抢火车啦!”
此言一出,枪声立时响成一片,车皮抵挡不住子弹,被打出点点孔洞。无心见状,索性趁乱下车。自己冒着流弹起身先把一条腿迈出去了,他伸手去抓苏桃,想要抱着苏桃向下一滚,就算摔也是先摔自己。苏桃不消吩咐,心知肚明,弯腰迈步抓住了他的手。可是与此同时,她脸色一变,发现自己的左小腿竟然是卡在铁轮子里了。
怎么卡的,她不知道。她惊惶的拽了又拽,硌得骨头生疼,小腿却是丝毫没有活动的余地。眼看无心正迎着子弹等待自己,她带着哭腔喊道:“你先走,我、我……”
话未说完,她左臂骤然受了一击,力道狠狠的直透骨头。愣愣的低头一看,她大惊失色,发现自己的衣袖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在滔滔的往外涌。
在疼痛来袭之前,她弓起灵活的右腿站稳了,对着无心狠狠一推:“快走啊!”
无心身体一晃,侧身栽出车外。未等他爬起来,火车向后一退,随即居然又开动了。
起身追向火车,他拼了命的要去扒上车厢。车厢里的苏桃已然觉出了痛苦。盲流暂时是当不成了,忽然想起了书包里的窝头和水,她单手摘下书包,咬牙把书包向外一掷。随即仰面朝天的躺在车厢里,她在血腥气中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怀疑自己是要死了。
后方的无心捡起书包,一跃而起扑向车厢。然而一粒子弹贯通了他的身体,他的方向随之偏了,张牙舞爪的扑了个空。在剧痛之中抬起头,他只见火车穿过枪林弹雨,轰隆隆的朝猪头山方向开去了。
苏桃趁夜从窗缝中等回了白琉璃。解下他身上的纸条看了又看,末了她效仿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碎吃掉了。和衣上床躺好了,她细细的思量许久,末了喜滋滋的一笑,闭眼睡了。
到了翌日,她照旧的抄抄写写,丁小甜有事出门,顺路过来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在伏案学习红宝书,神情十分沉静,便是非常满意。
如此平平安安的混过了一天,到了傍晚,她拉了窗帘,偷偷把白天省下的一个半窝头用手绢包好,放进了书包里。又将水壶也灌满了,她弯腰从床底下捞出了正要蜕皮的白琉璃,让他与水壶同行,一起到书包里和窝头作伴去。
等到夜色浓重了,她关了电灯拉开窗帘,站在暗中静静的向外张望。门外的看守刚换班了,新来的一位坐在门外水泥地上,正在低头点烟。一只大猫头鹰无声的掠过窗前,苏桃把脸贴上玻璃极力的向外望,只见大猫头鹰收拢翅膀落在看守面前。看守仿佛是吓了一跳,可因见猫头鹰呆呆的站着,并不扑人,才立刻又松弛了身心。
苏桃从昨夜的纸条上得知今晚会有一只大猫头鹰出场。她以为凭着猫头鹰的身量,必把看守啄得抱头鼠窜,不料看守和猫头鹰对了眼,互相都是一动不动。正在她焦急之际,一个脑袋忽然从下而上升到了她的面前,隔着一层玻璃窗,她先是惊骇,随即惊喜——无心来了!
无心看起来颇为吓人,身体姑且不论,只说曝露在外的头脸,两边耳朵全是血淋淋的,面颊也是遍布擦伤,仿佛刚从荆棘丛中钻过。对着苏桃一举手中的半截细铁丝,他开始去撬门外的锁头。丁小甜对于苏桃的本事很有数,并不打算把她当贼防,门外只挂了一枚半旧的小锁头,略略心灵手巧的人都能把它捅开。三下五除二的撬了锁头,苏桃挎起书包拉开房门,一大步迈到了门外。
看守还在外面呆坐,对身后的动静不闻不问。大猫头鹰已经拍着翅膀飞走了,苏桃一把握住无心的手,抬眼看着他满头满脸的伤,嘴唇颤了一颤,却是说不出话。无心把锁头重新挂到门上,然后带着苏桃撒腿向后就跑。最后冲过后院墙上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