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完小学四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程千帆走在回家的路上,北国的冬天大雪封路,无法骑自行车,更没有公交车——“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
程千帆脚下咯吱咯吱地踩着雪,一边握拳攥紧口袋里已经冻僵的拇指,一边回想考试的题目,一个科目一个科目,一道题一道题,把考试卷面和自已的答题思路,书写过程,像村头夏天的夜场露天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没问题,这次应该都还是满分吧。
回到太平三社村东头家里,时间已过晌午,母亲和大姑在炕上一边纳鞋底一边说话,还没做晚饭——北国的冬季白天很短,农村都是两顿饭。父亲不在家,料是又出去“耍钱”了。(作者注:“耍钱”是中国北方农村对赌博的一种称呼。)
程千帆10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饿得有点难受,就独自去正房前窗下的大缸里摸了两个黄米红芸豆馅的冻豆包,滋溜滋溜地啃起来。
每到冬季,北国的农村家家户户都会发黄米面,攥芸豆馅,邻居亲戚互帮互助地集中蒸上十几锅粘豆包,这个传统料想应该是因为冬季气温低,食物便于保存;同时冬季天短起火少,吃的时候简单热一下更方便。冻豆包虽然坚硬难啃,却也是如程千帆这样的孩子们,童年里最可口的零食。
昨日大雪,室外零下三十几度的气温,豆包冻得如同坚硬的石头蛋子,程千帆一边用唇舌吸暖着豆包带着白霜的表皮,一边土拨鼠一样,用门牙啃下一点点黄米面渣渣。
那只被鼠夹夹断左脚两个趾爪的奶牛猫,此时也喵喵喵,声嘶力竭地叫着,磕绊在程千帆的脚边,它定也是饿得紧了。
程千帆紧啃了几口,把豆包皮渣渣吐在手心里,伸到奶牛猫“花脸”嘴下。花脸是家里前一只母猫最小的一只幼崽,它的哥哥姐姐——体型大的、花色好看的,都被邻居们挑走抱养了,独剩下它,无人问津。
花脸作为一只乡下杂交的土猫,有着奶牛猫的普遍特征,毛色黑白相间,白色更多些,除了尾巴是全黑的,身上还有四五块不规则的椭圆黑斑,脸上右半边黑,左半边白,耳朵却是左只黑右只白,最滑稽的是它左侧白脸的胡须处长了豆大的黑点,让它憨憨的神情里,总带着点狡黠和滑稽。
此时,花脸的嗷嗷待哺激起了程千帆的保护欲,毕竟花脸的妈妈随着花脸的长大,已经不再认它,甚至前段时间莫名的失踪了——或许是离家出走了,或许是吃了吃了鼠药的老鼠死在了外边,总之,花脸现在的依靠只有程千帆了。
程千帆家里人都不喜欢花脸,除了能吃爱叫还因它邋遢不讲卫生——花脸常会在雪夜回来直接钻进程千帆的被窝,湿漉漉的毛发,冰凉的脚趾,还有褥单上无法抹去的梅花脚印。母亲爱干净,不支持他养猫,尤其是花脸母亲走失之后,母亲一直主张把花脸送人。
许是因为长得太“斑马不叫斑马,叫‘格鹿’”,花脸成年了,也没有邻居来讨,送人的话也就没人再提了。
但这并不代表家人对它态度的转变,毕竟那时的山村,穷得人都缺衣少食,所以程千帆上学的时候,如果忘记给花脸的猫食碗里添饭,花脸也没捉到老鼠、麻雀一类的野餐,就会饿上一天,它的日子混得还不如家里会下蛋的母鸡。
此时的花脸定是几天的大雪封门,没法外出捕鼠而有些饿极,喵喵的求食声多少有点歇斯底里。
为了尽快让花脸停止嗷嗷缠叫,10岁的程千帆想了个蠢主意——用菜刀切一块手里的冻豆包。
左手食指、拇指捏住豆包按在砧板上,右手拿菜刀,手腕的力量不够,加上了身体的重量下压,全力切了一下,薄薄的一层。
还来不及细看,已经被跳上砧板的花脸不顾猫头猫须的舔食了去,不够舔牙缝的,花脸伸爪刀下夺食,大有“主人不行我自已来,亲自动嘴啃”的架势。
“花脸,你个馋鬼,不要你的狗头了?!”程千帆顿住想想,说的不对,纠正道“不要你的猫头了?!”说着,用握着刀把的右手,把花脸扫下砧板,抬刀再切的时候,眼睛瞄着脚下的花脸,防备它又不要命地跳上砧案,自已再误切了猫爪猫趾。
就是这个小小的分神,刀刃落在坚硬的冻豆包上时,豆包滚了一下,锋利的刀刃一歪,滚切到左手食指,伤口横亘指腹,深度入骨,皮肉翻卷,鲜血顷刻涌出。
程千帆嘶了一声,迅速扔下菜刀,捏住咧开的皮肉,瞧一眼染血的豆包,看着花脸小声嗔怪,“看看,闹吧,这下谁都吃不成了。”
程千帆捏着手指从外屋走进里屋,轻声说:“妈,我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