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喀耳刻他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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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见那天的景象:洒满鲜花的宴会,漾动美酒的华杯。
那是他一切过错的终点,是他能够给出的最后决绝。
阿伽庇,他决定舍弃自己眷恋的一切,成为一位可以背负世界的神明。
和一缕神力一并混入酒中的魔药会改写姜凛的记忆,他会成为这片大地上的过客,茫然不知所措,然后回到属于他的东山以东,和塔尔塔洛斯不再有一丝瓜葛。
所有沉痛的丶绝望的丶无法反驳的,就交给他来背负好了。阿伽庇这样决定下来。
他将姜凛送上诀别之船的那个夜晚,他得到了很多。
他从一介籍籍无名的神灵,成为了背负众神的存在。赫尔墨斯为他带来了众神的祝福,使得他拥有了可以与塔尔塔洛斯短暂抗衡的强大神力,随后马不停蹄地将他带向塔尔塔洛斯。
直到成为封印的一部分,他都没什么实感,他还在想着那个夜晚的月亮,想着那只他不会再见到的船。
他不断反复着梦境,这时候,他还能够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境。
在这黑暗之中,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的消亡是被落笔敲定的结局,他也如神谕所言,自愿选择了这条道路。
唯一能做到的逃避,也只有沉眠而已,这就是睡神的罂粟的效用——是的,喀耳刻给予他的最后怜悯,就是用一朵罂粟花缓解他无际的痛苦。
被那么多人帮助过的他,成为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现在是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拯救。
阿伽庇正是怀揣着这样的信念,坠入深渊的。
他可以拯救所有人——真是梦幻缥缈的愿景。
“阿伽庇——”
他再一次听见这样的呼唤,不知道源自哪个梦境,他分不清了,只好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反正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了。
但是本能驱使着他伸出手,在浑浑噩噩的颠倒梦境中,依然期待着回应。
“是你吗?”
那是姜凛小心翼翼的探问,却激得阿伽庇大梦方醒,即便是黑暗里,他也试着去捕捉虚无缥缈的光亮。
“……姜凛?”
但他分明已经确定了姜凛喝下了喀耳刻的魔药,姜凛又怎么可能在塔尔塔洛斯中呼唤他?
“哇啊太好了,真的有用。”就算是只能听见声音,阿伽庇也可以确定这是真正的姜凛,而不是深渊里的梦幻泡影。
“既然这样,你可以让灵魂附在这块玉上吗?至少先从这里离开吧……”
“不。”
阿伽庇用剩馀的全部力气摸索到石壁,现在的他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即使暂时放弃肉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是以灵魂的形态,他才得以感知到姜凛口中的“玉”是什么。
能直接与灵魂建立关系,想必是很珍贵的宝物。姜凛找到这些,应当也免不了一番工夫。
哪怕一个瞬间也弥足珍贵,这令他感到“真实”的一瞬间。阿伽庇以纯粹灵魂的形态在姜凛眼前显现,尽管他很想碰一碰姜凛,但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有那么多的“尽管如此”,他只是留影住了这个瞬间,道:“抱歉,我不能离开。”
姜凛的脸色不怎么好,想来是这段时间太过奔波劳碌,叫阿伽庇看了也于心不忍。但他到底是下了决心,抢在姜凛开口前道:“这里的封印是以我的全部力量为基础的,包括灵魂。”
“等等,你——”姜凛急切地开口,但当阿伽庇的虚影抚上他的侧脸时,他便戛然无声了。
其实阿伽庇知道的,姜凛不会责备他什么。
他们的愿望都是那样单纯,只是阿伽庇先一步做出选择而已。
“我不是为了改变这一切而回应你的,姜凛。”阿伽庇难得这样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就像是对姜凛刚才无数次呼唤的偿还一般,“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愿望。”
他再也无法给出一个吻了,但他仍然会这么做。
“我希望你可以远离这一切灾厄,去足够遥远的丶属于你的地方,啊,对了——”
姜凛能在塔尔塔洛斯中待的时间并不长,阿伽庇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但他哽咽之后,仍然开口,“似乎没有办法去你的家了呢,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多看一看好吗?”
“我有很多丶很多风景想看。”阿伽庇将灵魂从依凭之物上抽离,他的声音也渐渐远了丶淡了丶缥缈了,“下次再见的时候,讲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