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阴云连到了夜里,风骤起,电闪雷鸣,雨一落便成滂沱之势,摔砸在门窗上,能清晰地辨出聚流成柱的声音。
客房内,烛火透过玻璃灯罩漫了一屋子清亮的桔光。庞德佑披衣做在桌边,目光专注地走在手中的纸张上。夜深雨重,烛花跳燃,最后一个字读完,眉心轻轻一挑,又翻回前几页快速览了一遍,这才整理好放在桌上。靠回椅背,长长吁了口气。事出意外,如何是好……
见易家二公子原本也在行程之内,只不过当时只如必经之地一般,以为是绕不过的客套,毕竟在京城贺峰几次三番向他提起,那当着皇上都丝毫不掩饰的极力举荐,让他实在驳不过面子。千里而来,无论如何,都得看一眼。却谁知,这一眼之后都是始料未及……
七尺男儿,神采英拔,眉目朗朗,所谓将门虎子,这面相实在不俗。两厢引见,听闻是威远大将军,他也双眸一亮,甚是欣喜。大礼拜过,一番客套礼数,钦佩敬重,却不失风仪。
落座后,贺峰将所有的话题都搁下,似定要把握他二人这千载难逢的相聚,字字句句都落在了这易老忠王嫡孙易承泽的身上。
庞德佑边听边应,边冷眼打量。老将军行武出身,英勇善战,却这口中并没有什么锦绣之才,说承泽德才兼备,说承泽文武双全,夸饰之词虚浮繁重,听在耳中,只觉过犹不及,心生反感。可看那少年郎稳稳端坐,彬彬有礼,他显是也觉出了自己的质疑与不耐,却并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坦坦荡荡,似这高高在上的贵客不过是一个压在头上却并不当真如何威如何远的官中名头。看在眼中,庞德佑不禁心中暗忖,小小年纪如此镇得住场势,是果然心思稳重,世人之言不关己身,我自独我,还是年少轻浮,不知轻重,盲目自傲?
原以为这一点疑惑要待来日多做考量,却不料老将军心切,直言要承泽当下展示武艺。当时已是阴云密布,眼见暴雨将至,庞德佑本想婉言待明日再看,却见承泽一副平常神态,丝毫不见少年气盛之势,似庞大将军赏识也好,误会也罢,他全不在意。这一来,反倒让庞德佑起了兴头,想着借此教训教训他也好,于是叫了傅瞻过来,要他“陪易公子舞剑”。傅瞻接了眼色,心下会意,知道压制住他即可,不必多究。
府后山林,树影绰绰,天低云暗。
一道寒光,长剑出鞘。茫茫暮色之中,白袍的身影如一丈白绫腾蛟龙出海,剑光迅疾,不辨招式,只闻风声簌簌,卷下叶落枝头,漫浑天地;只见道道凛冽,刺穿滚滚云海,骤雨飞落……
风随影去,时狂时缓,变幻无常;雨随剑走,飞珠溅玉,虚实难辨……
人为剑魂,剑同人心,却为何天也与地合……
看着眼前这一场恢弘之势,庞德佑震惊无语,原来所谓“舞”,背后竟是辉煌二字,一剑飞虹,奈天地沮丧……
傅瞻输了,输得并不难看,在这少年英雄精心避让之后。不觉尴尬,只叹苍天造物……
看庞德佑紧紧锁眉,神思凝重,贺峰知道不需再多言,只是在安置他回客房后,又将承泽最近做的几篇文章送了过去。这一看,便入深夜……
十八岁的少年郎,一字一句,才思敏捷,气势铿锵,这一番血气方刚的心胸胆识,果然是继承了老忠王之盖世英杰么?看来贺峰所言不虚,老易家真有重振之势!只是,他庞德佑是该助,还是该阻……
若承泽是个平庸之辈,带他走不过是顺水人情丶举手之劳,京中六部随意寻个领俸禄的地方,也算于忠义之后有个交代。可如今这势头,假以时日实在不可小觑!按说如此千里良驹,等的就是这伯乐之人,只可惜,他偏偏姓易……
当年他爹爹易伯瀚官居兵部侍郎,秉承了祖上的声望清名,为人忠义耿直,劝谏进言丶忧国忧民,可一朝落马,一败涂地!彼番之奇耻大辱,之讯不及防,简直堪称官场上的一出戏,开锣退场,俯仰之间,至今都为清浊两派称恨丶称快!若是易家重出山,重入朝,虽说时日已久,又是一乳臭未干的儿郎,根本不具威慑之力,可一旦被人别有用心加以利用,成为两派相争的又一步棋子,以承泽的阅历实在是不堪一击。
想到这儿,庞德佑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所谓清流实在都是些不知变通丶极顽极愚之人。怎的能不懂此乃一家江山,若想真正成事,先要摸准这一家的脉络,对症施药。正可谓殊途同归,本是一个想头,达成为上,何必看不惯他的行事做派,说什么君子小人,非要硬碰硬,逞那清名义气!若是今后承泽也随了他爹爹的性子,随了那帮人去,于他庞德佑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