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势渐小,又淅淅沥沥下了一日,待到第二日后半晌才算止住。天依旧不见放晴,湿漉漉丶阴沈沈的。
府中人来往,按步就班。其实多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眼色总还有,见一夜之间馨竹园和怡宁苑两位主子一个昏迷丶一个高热,便是延寿斋再不急不缓,人们也知道这底下的厉害非同寻常,遂一个个都夹着尾巴,说话行事分外小心。
本已是仲春是节,怎奈连日雨凉,延寿斋依旧挂着暖帘丶燃着碳盆。香炉里乌沈香的味道略有些浓,倒祛了许多湿冷,房中干燥温暖。老太太用过午饭便令人布了纸墨,写下几封书信,寥寥数语却是再三斟酌,待搁了笔,已是端端耗过一个时辰。亲手封好,看着那封上的收信人,不由长叹了口气,这两年真是老了,夜少寐,身子常觉困乏,如今,竟连心里这一口气也撑不得了……
“老太太,” 徐婆子干哑着声儿在耳边道,“回老太太,二爷说有话。”
老太太眼皮都没擡,只管收好信,拄了杖起身。徐婆子赶紧扶了,安顿在暖榻上坐下,垫了软枕。徐婆子正想再开口,帘子打起,玲珑托了盘子进来。
“老太太,人参芍药汤。”
“嗯。”
见老太太应下玲珑用汤,依旧没往她这儿看一眼,徐婆子也不敢再多话,又略候了一刻,悄悄退了出去。
暖帘落下,玲珑微笑着轻声道,“徐妈妈真是疼二爷,老天拔地的,硬是雨地里陪了这两日,茶饭不提,话把嘴皮子都磨破了。”
老太太细品着汤,面色平和,没有应玲珑的话,只问道,“那厢如何了?”
“哦,说是昨儿夜里脉有了力道,人虽还不省事,气儿倒匀些个了,汤丶药都喂得。大夫说幸而那几日有水,虽是大亏了元气,倒并无性命之忧,好生将养些日子便是。”
老太太未动声色,心底滋味难辨。牢中灌水原本为的就是拖延残命,这原是军中教训之一丶应对的都是鲁莽的男人,如今用在她身上也是两可之心,死了,是族法,罪有应得;活着,不过是为了惩治那不肖之子,却当真不料她竟也会伏地饮那泥浆之水!热孝通奸,证据凿凿,似她这般家教的女子就该羞愧而死!可她竟是不知羞耻还是想活!活下去要做什么?难道还不明白,这一辈子的路她已经走死了么?!
玲珑不觉老太太的心思,只知将自己从馨竹园得来的信儿如实相禀,又道,“还有一桩,大奶奶身子有些下血,大夫说气虚下陷,肝火重,此刻倒不碍,若是连日不止,怕是不好。”
“哦?” 老太太略蹙了蹙眉,淡淡道,“不可大意。”
“是。”
老太太用完了汤,漱了口,正是想在榻上歪着歇一会儿,就见徐婆子又走了进来。这一回那浑浊的老眼中甚是欢喜,弯腰附在老太太耳边道,“回老太太,二爷说他应下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闻言并不意外,没有给他退路,他如何能不上前?遂轻轻点点头,“让他进来。”
“是。”
……
一天两夜,地牢里拖爬,风雨中苦跪,一身雪白的锦袍早就浆成了泥衫,冰冷冷贴在身上。双眸寒,红丝曝血,此刻跪在面前,依旧脊梁挺丶牙关紧咬,这一脸冷峻的颜色真真是像那逝去的老太爷,易家儿郎属他为重,岂料这一身硬骨头竟是用在这等不堪之事上,看在眼中老太太的心又疼又恨!
“我的话你可想明白了?”
“我应下。”
“我问的是,可想明白了?”
这一字一顿的逼问未见乱他分毫,只扯出唇角冷冷一丝笑,回应,一样的镇定,也一样的狠硬,“我答了:我应下。”
料到伤及他心爱必是会赌气丶言语冲撞,可此刻听在耳中,任是铁石了心肠依然让她拘出一滴老泪,好半天才将胸口这口气压了下去,“打算应文,还是应武?”
“都应。”
“不必,应武举即可。”
“行。”
“你可记住,只应不中不如不应!”
“天外有天,我尽力而为。”
“休再与我虚晃周旋!”这冷淡至极的回答激得老太太腾地一股火,“贺峰这些年于你多少心血教导,又顶着我易家嫡孙的名头进京,你若刻意软败,遭人耻笑,岂不辱没我两家门庭!”
“哼,您何必如此?”承泽冷笑,“明人不说暗话,此番进京所谓何来你我心里都清楚!中或不中,您都会让庞德佑将我锁在京中,此刻再说什么门庭的话,岂不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