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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欲擒故纵

“完颜大人的‘一叶镖’又有精进了。”

三根纤纤玉指轻轻掂起一片叶子——不,应该说,那是一枚铜制的树叶,通体暗黄,交错的叶脉却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女子轻抚古筝琴弦的修长右手从琴上离开,转而捋了捋长垂胸前的一丛青丝。

古筝十三弦,二弦已断。

何等的力道和神准才能从丈把远处发射半个巴掌大的暗器,堪堪割断琴弦,而丝毫不伤及近在毫厘的双手?金国尚书令完颜赫可以不费吹灰地做到。

关中,辽阔的“八百里秦州”,高原盆地相间。这里原本是宋国的疆土,自从金兵南侵后,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改姓完颜氏了。在秦州不为人知的地方,坐落了一栋绝密楼阁,闲杂人等概不能入。楼阁正厅,一位身着汉宋华服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将目光投向门外缓步迈进的青年男子,美眸间飘忽迷离。男子大约三十出头,身穿金国鹿纹短袍,浑身散发着天生威严的雄伟气魄。他的头上戴了女真人那样的方顶缠头纱巾,在这女子看来显得有些可笑的头巾下却分明嵌了一双严厉深沈的小眼,似天罗密布,笼罩了女子全身。

女子不易察觉地颦眉一顿,起身离案几步,施施然福了一礼道:“完颜大人怎有雅兴来到奴家的住处?既然来了,为何又无端阻断了这大好琴声?”这几句话,说得绵里藏针,自然而不菲薄。

“我大金国不需要似宋邦南蛮那样的靡靡之音!” 完颜赫掷地有声地答道,“那是亡国之音!”

他的汉语说的十分地道,仅有个别字词夹杂了些许生硬。

女子抿嘴轻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那小子走了一个月,到现在无影无踪,你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吟歌弹琴?”见女子不答话,完颜赫眼神更为凶狠,直直朝含笑端立的女子射去。

淡然地瞥过头,女子随口道:“赤子之心,无可厚非。”眼瞅着那女真汉子欲要发作,忽而眼波流转,朱唇半开,轻柔地吐出几个字:

“他——逃不走的。”

完颜赫盯了她半响,不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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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小镇的集市到了一天最热闹的时刻。商贩们拉开了嗓门儿吆喝,鳞次栉比的画楼店舍里外熙攘,农户们也得了半刻闲暇,或独自一人,或携家带口,采办家什。

一辆双辕马车不紧不慢地从街道那头驶过来,车夫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让人怀疑他能否看清眼前的路。但这种担心显然多馀,车夫驾轻就熟,巧妙地拐了弯,避开繁闹人群,很随意地刹住了车子。

这儿是集市边沿的近郊,少了喧哗,宁静得颇为怡人。那富家少爷打扮的男子想来已等候多时,面泛阴沈,隐然有怪责之意。

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个人,如果不是事情火烧眉毛,他定要呵斥几句。因此男子一个字也没说,只快步走到马车前,丢包裹般将怀中的少年扔到了车内,也不管那人身负重伤,自己则掀开帘布跨将上去。就在两人彼此错身的间隙,车夫突然开口道:“耳目无所不在,谷主赎罪。”

这几个字细若蚊蝇,寻常人哪怕贴身近侧亦绝难察听。那富家少爷却顿了顿,随即同马车夫耳语了一番,几乎不见双唇翕动。车夫心领神会,待人一钻进车厢,立刻提缰呼喝,马儿听话地拉着轮子骨碌碌远去。

男子进去时,便见少年已调整好坐姿,靠着车厢目视前方,如此淡然处之,仿佛那满身的青紫伤痕根本与己无关。一身衣服肮脏褴褛,暗红染污了纯白的原色,鞭痕留处,衣衫被无情撕裂。少年蜷起双腿,尽力遮住自己。因为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将自己最难堪最羞耻的一面示于人前,更别谈对方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

这个少年,正是被囚于忘川谷囚牢内整整一月的初雪。

今日赵昕突然再次闯进刑房,着实令初雪担忧了一阵。赵昕已经好几日不曾一天过来两回了,而如今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不知还能在他的严刑下捱过多久。纵然死,也不能哀求号哭。初雪闭上眼睛,双手便习惯性地抓紧了床单,准备好每一寸累累伤痕的皮肤将要再次承受的痛楚。

不料这次赵昕却没有用刑,反打开了床脚的锁,连拉带拖地将初雪撵下了小木床。伤腿钻心地疼起来,少年身体一歪便朝前跌去,所幸早有防范的初雪用手掌堪堪撑住地面才没有摔倒。

饶是如此,遍体鳞伤的身子也已无力再行走半分,透支的身躯如风中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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