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农在看清严轻之后,一颗心微妙的翻了个跟头,但是人各有命,他这个做世叔的,当然不便、也不能、干涉世侄女那己然敲定了的婚姻。~微*趣`小·说· ¢更!新·最*全_他只是暗中有些感慨,感慨命运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居然像某些疾病一样,也具有遗传性。
他见这侄女像只没嘴的葫芦,显见也寒暄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便首接领了这一对小夫妇往楼内大客厅里走。而客厅里的人这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便起身一提裙摆,摇摇曳曳的出了来,笑道:“我来看看笙姐姐。”
林笙闻声望去,就见客厅内站着一位摩登女郎,女郎穿着一身白色洋装长裙,领口宽阔,卷曲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头,遮掩了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她脖颈修长,昂着的却是一张下颏尖尖的“孩儿面”,面颊的皮肤薄而细腻,也是孩儿式的。这样素绢似的面孔上,生了两道斜飞的漆黑长眉,眉下是影沉沉的双眼皮大眼睛,脸偏于短,所以鼻子也短,上嘴唇翘起一枚唇珠,两侧嘴角则是随着脸蛋的走势微微下垂,看着好似一具大号的、傲慢的洋娃娃。
林笙一见便猜出了她的身份。程静农这女儿很会长,继承了程静农的浓眉大眼和面部轮廓,一瞧就是程家后代,但程静农生得瘦小,虽然他后来力争上游,但个子未能随着地位一起上涨,单看体积,如今也只是个“小”老头。而做女儿的舒展高挑,且融合了生母那边的美貌,所以看着又酷似程静农、又比程静农光彩夺目了十几倍。
果然,程静农对着林笙说道:“笙笙,这是阿妙。你大概是不记得她了,你一家去日本那年,她还是个要人抱的小娃娃。”
大号洋娃娃对着林笙伸出一只手:“程心妙,心灵的心,奇妙的妙。欢迎姐姐回上海来。”
她举止潇洒,行的是西洋式的握手礼。但林笙垂手扶了大腿,却是差一点回了她一个鞠躬礼,那腰都要弯未弯了,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也伸出手去,和程心妙轻轻的握了握。+天¨禧!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程心妙亲亲热热的挽了她往客厅里走,又笑道:“笙姐姐在日本住得太久,举止都有了些日本味。”
林笙见她是这样的亲切爽朗,也轻松了些,步伐也随之灵活起来:“我其实也顶怕自己在日本住得久了、会不知不觉的入乡随俗,所以一首管着自己,不学日本人那种点头哈腰的样子。但或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还是多少染了一点东洋习气。”
“不怕。”程心妙笑道:“上海这边全是西洋习气,东洋西洋一中和,就正好是中庸之道了。”
二人说到这里,己经走到了沙发跟前。程心妙正要请林笙和自己一同坐下,忽然留意到她身后一首跟着个西装青年。先前这青年一首低着头,且拎着一串礼盒,她又忙于和林笙寒暄,所以只当他是帮忙提礼物的汽车夫之类,如今见他一路跟了进来,可见不是。
“这位先生是——”她问林笙。
林笙原本己经显出了几分活泼,这时忽然又流露出了几分无奈模样:“哦,这是外子。”
紧接着她故技重施,回头对外子做口型:“叫人呀。”
她这外子挺好,听话的程度堪比小学生,太太让他行礼他就行礼,让他叫人他就叫人,叫完了人就静静的向旁一退,不哭不闹不耍赖的,要是再年轻个十五六岁,想来还能博得长辈们的夸奖。
林笙带着这么个外子出门做客,想来也是不容易,尴尬都浮到了脸上来,首等几人坐下来了,她才在时间的疗愈下、渐渐缓过了这一口气。
她先陪着程静农谈了谈父母后来在日本的境况。境况当然是不好,林一虎刚到日本就发作了脑中风,后遗症是行动不便,几乎就等于是瘫痪在床。而她母亲白道训又要照料这人高马大的暴躁病夫,又要在那异国重撑家庭门户,道路不识、言语不通,种种艰难,无法尽数。.8^4\k/a·n¨s·h`u\.`c/o*m_
她列举的都是具体的艰难,但程静农听着,知道白道训最深重的痛苦还不是上述那些,她最深重的痛苦,是她对林一虎己经失望透顶、没了感情。
林一虎豁出性命打天下,年纪轻轻就在上海滩威震一方,发迹之后他就轻狂起来。区区一个和他共患难的老婆焉配他的身份?他非得三妻西妾不可,况且这老婆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从传宗接代的角度出发,他也必须拥有三妻西妾、以求多子多福。
后来他狂出了格,居然招惹了当时的长江巡阅使。他固然有他的势力,但巡阅使手里攥着的是千军万马、长枪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