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机前,她决定亲自来打这个电话。
但是她打电话也没有用,接电话的人告诉她,说是大少爷方才刚刚离开了公司。
离开公司去了哪里?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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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下了汽车,抬头去看面前这幢洋楼。
把她从家中接到这里来的人,自称是奉了程英德的命令,而在这之前,她也确实是接到了程英德的电话。程英德把话说得匆匆,只讲有事要和她面谈,到底是什么事,她还没来得及问,他己经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之后,她低头站着,心中仿佛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现在正是一个“最后关头”,她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小老鼠,缩到极暗极暗的角落里去,静等着黑夜过去、黎明到来。
可那也只是个虚幻的希望而己。最后一批磺胺是张白黎在今天中午才从码头拉走的,现在一定还没有离开上海地界。所以她现在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千万得把林笙这个角色的戏份演到底。
每批磺胺都不是可以轻易运走的,其间涉及着许多人物与关卡,其中有的人像吴连,有的人像秦青山,说起来或许也还不算是他们的同志,但是敢于伸出援手,而在这些人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就也都成了局内人。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出差池。她把神稳住、稳到最后,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回头看见了走到楼梯口的严轻,她说道:“我出去一趟,去程家大哥那里谈些事情。”
严轻感觉这个时间有点不寻常,她向来是下午去乘风,傍晚吃过了饭回来。但今天显然是迟了些,窗外己经射进了晚霞的光芒。
“这么晚?”他问。
“可不是。”她神情自若的回答:“说是有点什么急事要问我。既然是有事,那我就过去瞧瞧。程家大哥可是慢待不得的,兴许过一阵子他那里又有发财的机会了呢。”
说到这里,她将小皮包收拾了,又对着楼下墙壁上的小圆镜照了照,将一枚发卡别上头发,别上之后左右端详了一下,最后她扭头对严轻一笑:“臭美得没效果,没显出好看来。”
严轻也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于是问了一句:“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她随口说:“你把你自己照顾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窗外这时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她回头望出去,正看见程英德常坐的那辆汽车缓缓停到了大门外。风景是一如往昔的,汽车也是一如往昔的,这让她安然了些。对着严轻挥了挥手,她推门走出去了,走到院子里,她想起来一件事,回头对着老妈子大声嘱咐:“晚饭只煮先生一个人的饭,我就不回来吃了。”
然后她坐上汽车,被拉来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觉出了不妙,于是一手将小皮包的细带子往胳膊上绕,同时露出满脸狐疑:“你们大少爷是在这里等我?不是在公司办公室?”
汽车夫从车窗里探出头:“是的,林小姐。”
她和程大少爷虽然颇有交情,但她始终是个有正气的妇人,不会因为对方是程大少爷兼鳏夫,就满不在乎的往人家的私宅里走。单手整理着小皮包的带子,她就是不肯向内迈步。
这时院门开了,有人走出来,是程英德身边一位常见的保镖,他向内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小姐请进,我们大少爷正在等您。”
这回她不好不进了。向前迈出步子,她还是一脸的不安,而且还有明显的惭愧与害羞,仿佛是要走进去和鳏夫约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