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道：“你既然称她老人家，你和老人计较什么，妈的话也都是经验之谈嘛，让你小心点有什么不好？”

吴为一道：“好，好。”便闭了嘴，不再吭声，再吭声，母女俩的斗志会越来越旺。

第二天吴为一一到单位就往乡下打电话，还好，厂长在，听到吴为一的声音很高兴，问吴为一什么时候再到乡下去看看，说这一阵形势一天一个样，又说乡下大家都很想他，碰到一起开会都念叨他，吴为一听厂长说了一大堆热情洋溢的话，却迟迟不提还款的事，心知事情不太妙，吴为一希望还钱的事由厂长自己说，可是看起来吴为一不提的话，厂长是不会主动提起的了，吴为一无法，只得把话题提出来，厂长听了，沉默了一会，吴为一喂了好几声，厂长才开口，口气和开始已经不大一样，沉重得很，道：“吴经理，我们厂你是知道的，摊子很大，负债经营的，其实，你也清楚，我并不想把摊子摆那么大，大了不好弄呀，可是乡里一定吃住我不放，这些事情，你在的时候都很清楚。你说说，乡里当初决定我们扩大生产线，我是不是很矛盾的？我一直顶着的，可是顶不住呀，乡里的想法你我都清楚，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摊子铺开了，一天天得活下去，也不能停呀……”一说又说得远去了。

吴为一打断他的话，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现在的关键你得把到期的钱还了呀，不还钱总不是个事情，我怎么向那边交待？”

厂长苦巴巴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们现在被连环套套住，借的钱还不出，放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

吴为一道：“前次我和徐娟娟下去，看到你们的生产销售情况都很好，那么多提货的人，你就拿货款来还债也多少能解决些问题呀。”

厂长道：“吴经理，你不知道，我们放货出去，钱都不是现收的，有的货提走半年也收不回一分钱的。”

吴为一道：“那为什么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说，产品不是很紧俏么，为什么不现收？”

厂长道：“现收人家就不要，不要我可就完了，现在这样，不管怎么说我还活着，机器还天天在转，乡里要我拿出来的产值数天天还在升。你是明白的，乡里年初给我派的产值数，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呀，我吓都吓昏了，鞭打快牛，我这头牛已经……唉……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咬着牙干，我还能怎么样？我放出去的讨债人，我们追款子的力量，已经占我们厂全部经销人员的一大半了，现在讨债难哪，老话说得好，站着放债，跪着讨债，苦呀，我们放出去的讨债人哪一个不给人家跪呀，我们一个经销员，你认得的，陈阿发，老实人一个，都跳了楼了，我是派硬任务的，一人讨不回多少钱，年终奖金工资一起扣。我跟你说，吴经理，你认识的那个阿发，家里困难，老娘住院花了几万，等着讨了债回来拿奖金，讨不到，他就从债主的楼上跳下去，结果自己又摔伤了。吴经理，老话说得好，这些债主，就是那样的心理，千年不赖万年不还，你说我拿他们怎么办？吴经理，这些话平时我也不说，也没处说，这是你，我才说说，别的人那儿，我也不说，说了也没用，等于放屁，只自己心苦着便是，谁还能来同情你？我想来想去，能理解些我们、能同情我们这些人的，也只有你吴经理，别的人，唉，哪里去找……喂，吴经理……”

吴为一捏着话筒的手发了麻，头脑也有些糊涂，听到厂长喊，连忙道：“哎，我听着，可是，可是，我……我怎么向那边交待？”

厂长道：“你再替我们说说，再说说好话，能不能再延一延，哪怕一两个月也好，一两个月我就能缓过气来了。吴经理，我知道，这事情给你丢了脸，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人好，你再帮我们一次，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吴为一不知如何是好，科室的同事都盯着他，吴为一看得出小李和老张他们都要用电话，心里很不安，但厂长那边缠着没完。

厂长又说：“你要是实在不好开口，你把徐女士再请到我们乡下来一次，或者哪天和她约好，我进城看她去，我自己和她说说，行吗？再延一延，哪怕一两个月。”

吴为一道：“和徐娟娟说恐怕也没什么用，关键是她的亲戚那边能不能通过，那边说了，如果能按时还了，再转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如果到期不还，延期也是很难的。”

厂长道：“那能不能我们赶到那边去看他？”

吴为一犹豫了一会，道：“我再和徐娟娟商量看她怎么说，我再给你回音，但不管怎么说，即使能再延两个月，两个月也是很快的，你还是得作还款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