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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学 > 无人作证 范小青文集1 > 默认卷(ZC) §一

默认卷(ZC) §一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田野上,冬天的风温和地吹着,芦花用一块花布头巾包着头,花头巾也许有一些丝织或者化纤的成分,在阳光下闪着红的绿的光,芦花敲打着麦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下雨,麦泥很干,轻轻一打,大块大块的麦泥就碎了,因为干旱,麦苗长得不好,有些枯黄的样子,在泥土里萎萎缩缩不肯往上长。村子里仍然很安静,在冬天的早晨,村里人起得迟一些,现在也没有很多的农活要做,敲麦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迫在眉睫,敲不敲麦泥,明年麦子一样长起来,多收几斤少收几斤大家已经不怎么在乎,油菜秧也软绵绵地挂在田里,一群早起的鸡来到田岸边,到处寻食,田脚边的野菜都枯黄了,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却生机勃勃地开出一丛一丛的白色的花,一只瘦弱的老狗从远处慢慢地踱过来,站在田边,向芦花看看,它的眼睛有一种悠长的哀哀的内涵,狗看看芦花,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心思,又无声无息地走开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里,只有芦花一个人在劳动,这使芦花看上去就像汪洋大海上的一只孤立无援随风颠簸的小木船,像迷失在茫茫大沙漠中的一头小羚羊。

老师从田岸上走过往小学里去,老师的背已经有点儿驼,老师眯着眼睛向田里看了一下,他看清楚是芦花。“芦花”,老师叫了一声,说,“芦花,敲麦泥?”

芦花向老师笑笑,“敲麦泥。”芦花说。

老师停下来,站在芦花的田边,老师默默地看了一会芦花,老师说:“芦花,琴儿好些了没?”

“好些了。”芦花想了想,又说,“还好,还是那样。”

老师有些担心地摇了摇头,老师说:“还是不能上学?”

“医生说不能”,芦花将挂到眼前的头发往头巾里塞进去,芦花说,“医生没有把握,医生不说能治好还是不能治好。”

“这些日子”,老师说,远处河荡的芦苇丛中,飞起几只野鸭,扑腾着飞远去了,很快就不见了它们的踪影,老师朝野鸭飞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又回头问芦花,“这一阵,吃的谁的药?”

“养生堂张先生的。”芦花说,“说张先生药到病除的,到张先生处,就诊挂号很贵。”

“见效不?”

“也不觉得,仍然那样子。”

老师沉默了一会,有一辆拖拉机从大路上经过,有人在拖拉机上大声唱着什么,但是拖拉机的噪声盖过了他的嗓门,只能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离了谱的音调,拖拉机过去以后,四周复又安静下来。

“芦花”,老师说,“你得抓紧给孩子治病。”

“是的。”芦花说。

老师好像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考虑下面的话还说不说,“芦花,你托我打听河西周庄的那个郎中”,老师慢慢地说,“我打听了,打听到了,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芦花的目光暗淡下来。

“有是有的,有那个郎中,姓蒋,只是”,老师犹豫着说,“只是,不怎么可靠。”

“试试”,芦花看着老师,说,“试试也不行?”

“试试也可以,就怕反而误了事,是个年老的郎中,有些迂腐,怕没什么用”,老师看着芦花的表情,说,“你若是想试试,我托人叫他过来。”

“那样好吗,叫他过来?”

“江湖郎中,乐意走的,在家里反而呆不住。”老师笑了一下,说,“要不怎么叫他们江湖郎中。”

“那真是,谢谢老师。”芦花说,“琴儿的病,把大家害忙了。”

“忙得不在点子上。”老师遗憾地摇摇头,说:“治病不能老是换医生,琴儿的病,一直没有找到好医生,总得想出办法来。”

“是的。”芦花说。

老师往前去了,芦花拄着敲麦泥的木榔头目送着老师往小学去,老师没有再回头,老师走路的步伐,已经像个老人了。老师也应该是个老人了,在芦花小的时候,老师就已经在学校里教书,老师也曾教过芦花,现在芦花的女儿也是老师的学生,老师想转正的愿望跟着老师在小学里呆了几十年,现在它仍然跟随着老师,也许老师已经不怎么在意它,但是它仍然跟着,老师有时回头看到了它,老师再也提不起兴趣,老师最多只是对它笑一笑罢了,别的也没有什么。老师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边,村子里也渐渐地热闹起来,烟囱冒出稀稀薄薄的白烟,鸡和狗都大声地叫了,羊也跟着叫唤几声,猪还得再睡一会,有人开始在村子里走动。芦花远远地朝村子里望一眼,她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是她能够想像出村子里的一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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