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将河西周庄的老郎中蒋先生带到芦花家的时候,芦花正在替琴儿梳头,琴儿失血的脸,在早晨的明亮的光线里显得愈发的苍白。老狗一动不动伏在院子的一角,默默地看着芦花和琴儿。婆婆早晨起来看到老狗,婆婆本来是要赶老狗走的,可是老狗的眼睛使婆婆的心肠软了下来,婆婆说,你不想走,就呆着,只是我们家,没有好的东西给你吃。狗不说话,也不表示什么,它伏在院子里注意着芦花家的一举一动,琴儿出房门的时候,看见了老狗,琴儿很高兴,琴儿说,我昨天做梦就梦见你了,你果然来了。琴儿走过去摸摸狗的脑袋,狗并没有向琴儿表示出亲热或别的什么感情,狗可能还没有认识琴儿。琴儿坐在破旧的藤椅上,芦花替琴儿梳头,琴儿的头发稀稀疏疏,又黄又软,像老狗身上的毛一样。
老师和老郎中一起走进来,老师看见伏在院子里的老狗,老师觉得有些奇怪,“这条狗,我见过”,老师说,“常常在村里转,也常常到我们学校去,这是一条老狗,很老了。”
蒋先生也朝老狗看看,说:“老了,而且看起来有病,很衰弱。”说着蒋先生自己先笑了一下,“顾影自怜,看它是不是有点像我?”蒋先生看起来真的已经很老,少年木匠老郎中,做先生应该不怕老,越老越有经验。
琴儿忍不住笑起来。
蒋先生过去拉起琴儿的手,说:“这就是病孩儿吧。”琴儿的手细得像根芦柴,蒋先生拉着,像拽着一根线。
“先生和老师来了?”婆婆说,“这家里弄得,也不像个样子。”
“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蒋先生说,“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最可怜的是病孩子。”
“是不是请先生屋里坐?”婆婆说。
老师看着蒋先生,蒋先生说:“院子里好,今天不冷。”
婆婆说:“昨天刮一夜的风,以为要下雨,也没有下。”
“像要下雪的样子”,芦花说,“没有下。”
老师抬头望望天,“干旱的日子久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变得了的,还得作一阵子,才下得来。”老师说。
“若是昨天夜里落下来”,蒋先生说,“今天怕也来不成,路上不好走,老骨头经不起跌了。”
“真的不好意思,我是想过去看先生的。”芦花说,“不知道先生年岁这么大了,琴儿的病,把大家害忙了。”
“家家有僵死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蒋先生说,“生病的事,谁也难以预料,说说,小孩子怎么样的情况?”
婆婆朝芦花看看,芦花也朝婆婆看看,芦花说:“心里闷,胸口疼,吃不下东西,瘦,是心脏病。”
“谁说是心脏病?”蒋先生问。
“医生说的。”
“哪里的医生?”
“到处的医生都这么说”,芦花重复说,“是心脏病,检查过的。”
蒋先生不吭声,看不出他是赞同医生的诊断还是不赞同,蒋先生给琴儿把了脉,看了舌相,过了好一会,蒋先生说:“孩子这病,我治不来,不是我不肯担肩胛,我是治不来,让一个老郎中承认自己不行,也不容易的。”蒋先生停顿了一下,又翻开琴儿的眼皮看看,说:“不过,别急,我知道有一个人,这个人能治孩子的病,听说过南边的杨湾吗?”
“南边?知道。”芦花说,心里莫名其妙地跳动了一下,“我知道,南边有一个杨湾镇。”
“听说过单方一味、气煞名医吗?”
“没有”,芦花说,“什么单方一味?”
“这个人,常常用单方,以偏师胜,治小孩子的奇怪病症。”
芦花看蒋先生拿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过来,芦花接了,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杨湾镇大石头街5号。
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