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僵持不下,干脆拿丢铜板来决定。正面听我的,反面听他的。
结果抛出来是反面。我只好不情愿地被拉着走。
却没想到越走越熟悉,等远远见着那黑黢黢的影子,我开心极了,把涂虹一的手捏得紧紧的,力道之大,让不明所以的他几乎痛叫出来。
“你要掐死我吗?”他使劲甩开我的钳制。
我没理他,兀自往前走去。
我都好久没来了,这儿却一丁点都没变。
老城墙静静地立在月光下,仿佛安详的老人注视着自己淘气的孙儿似的,慈爱又亲切。我摸摸它斑驳的身体。
忽然想起上次放在这里的泥人闵秋宵,我撒腿便跑。
“喂,喂!你跑什么!”涂虹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奈地跟在我身后。
那个墙洞不太好找,我一路摸索过去,终于找到了灰头土脸的小泥人。
“呐,这个就是我的朋友,闵秋宵。”我掸掸泥人脸上的尘土,跟涂虹一介绍道。
“脸都裂开了,哪里还看得清!”他懒懒地瞥一眼,拿嫌弃的语气说道。
“是呵,脸都看不清楚了。”我怜惜地摸摸泥人的脸,又把它放回墙洞里,“不管怎样,它是照着闵秋宵的模样做出来的,它还是闵秋宵,就让它还留在这个墙洞里吧……它能看到我所看到的风景,或许就能够传递给真的闵秋宵吧。”
“它只是个泥人而已!”
“是啊,我晓得。”我捏捏泥人干硬的脸,“只是怀着这样的希望而已。有些美好的希冀的话,会更有力量生活下去的。就像……就像我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个大夫人气死,哈哈……那一定是个大快人心的时刻。”
涂虹一没有做声,抬起头望了望月亮,月光在他的睫毛下面投下一片阴影,像是白鹭洲坚韧的芦苇丛投射在水面上的倒影。
我们俩慢慢踱步到城墙顶上,在墙沿儿上坐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白白的小瓜来塞给我,道:“这是从喻乡弄来的小甜瓜,你尝尝,可好吃了。”
那小白瓜圆滚滚的,煞是可爱,我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我又塞回一个给他。
他粲然一笑。
于是两个人坐在老城墙上晃荡着两条腿啃甜瓜,初夏时分夜风微凉,绕着我们的脸颊调皮地打着旋儿,将我们的衣袂纠缠在一起,像是永远也脱不开的结。
转变
“喂,喂,涂虹一。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我们总在人多的时候打架,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偏偏就能安静地相处下去呢?”
“……”
“讲啊,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
“你也不晓得?唔,那好吧……反正打架也是蛮好玩的事情。”
“……你!野蛮的家伙!”
“干嘛!想打架哦?”
仿佛那个初夏的夜晚还在不远处,我伸出手去还能触及一般,却倏地,随着四年的流光远去了。
我与涂虹一一块儿被时光雕琢着,却无奈质地坚硬,没变多少。
我依旧最爱大明湖畔袅袅婷婷的垂柳,总要在春天里,穿着石榴红的鲜艳衣裙攀上树去,定然要折下那最长得高的一枝嫩梢,剪成柳哨,游街串巷地吹成悠扬的小调。
而涂虹一老拿泥巴块儿、小石子儿丢我的毛病也丝毫没改,他常常坐在老城墙上,等着我经过之时,就拿泥块丢我。可这家伙的准头愈来愈差,每次我都从从容容的站着,那泥巴也沾不到我衣袂。
我一度怀疑他是否有斗鸡眼之类的毛病,于是趁与他打近身肉搏战时仔细地瞄,却见他目如点漆,亮若星辰。心下大惑,自乱阵脚,被他一记扫堂腿掀在地上。
我与济南城中的任何一个少女都不同,我不爱贴花黄,不爱绢绣,不爱扮娇弱扶柳。我只爱鸡飞狗跳的骚乱,爱坐在树上晃荡着两条腿啃苹果,爱招惹路过的涂虹一。
而涂虹一也与济南城中的任何一个少年都不同,他不爱读书,却也不爱纨绔子弟那一套。我总是看见他坐在老城墙上的身影,高声叫他名字时,他便转过头来笑,而他手里定然会有等着给我的糕点水果。一如小时候捧着栗子糕的闵秋宵一样亲切而美好。
哦,闵秋宵。那个墙洞里的小泥人最终还是敌不过北方的风霜,渐渐地化成了一摊泥土,每到年关,我都要去街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