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妹分离了这些年,自当好生厮守几日,大家隔得又不远,想见面了,什么时候不能?我这就命人去请香菱过来。”薛姨妈仍是满面笑容,随即又命小丫头自去请香菱,黛玉忙道:“除却菱姐姐的衣物铺卷外,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须得今日一并带过去。”
薛姨妈强笑道:“还有什么?香菱才来不久,竟不曾与她置些头面首饰,明儿再与她好好打上几件……”“姨妈误会了,我说的却不是头面首饰。”黛玉笑盈盈的打断她,“我想着菱姐姐既作了姨妈的女儿,也算是主子了,当日签下的卖身契亦做不得数了,倒不如与了菱姐姐,也算是姨妈对女儿的见面礼。”
“这个……这个自是该的,”薛姨妈支吾道,一面不住拿眼看宝钗,宝钗忙笑道:“到底林妹妹想得周全,我和妈竟没到这一茬儿,妈这会子就去取了来,让两位妹妹一并带走吧。”薛姨妈方起身到里间去,少时便取了来,黛玉细细瞧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遂递与身后的紫鹃。
一时香菱来了,已是从上到下换了一身行头,越发显得明艳照人,黛玉心里暗叹薛姨妈会做人。香菱对薛姨妈行了跪拜大礼,口称“妈妈”,又对宝钗行了礼,口称“姐姐”,母女俩皆是笑着搀起来。又说了一会子闲话,黛玉一行方告辞出了门子。
好容易回了听风轩,雪雁先啐道:“呸,什么‘好话儿’?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嘴里说得比什么都好,谁知道心里又在谋划什么呢?”黛玉一脸疲色,叹道:“真真是累煞人也,若是日日说话皆似这般口蜜腹剑,再不能活着!”
香菱忙与紫鹃一道扶了黛玉榻上坐下,感激道:“难为妹妹了,让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黛玉嗔道:“姐姐净说傻话儿,咱们都是自己。”说罢命紫鹃拿了她的卖身契过来,笑道:“姐姐,这会子你真真自由了,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香菱红了眼圈,低低道:“再不想竟真有这一日。”姐妹二人一道用了饭,晚间又同榻歇下,直说到天快明了,方眯了一会子。
天大亮后,紫鹃叫醒黛玉二人,细心替香菱装扮后,一道去往会芳园,凤姐儿已命人布置好了一切。少时,贾母王夫人等人皆到齐了,见穿戴一新、满面春分的薛姨妈与宝钗过来,众人忙赶着上去,恭喜之声不绝。快午时时,邢夫人道吉时已至,薛姨妈便上首坐了,受毕香菱的跪拜大礼,又宣布香菱恢复原名,仍唤作甄英莲,这礼方算完了。随即携香菱满园应酬了一番,众人吃喝了一阵儿,方各自散了不提。
且说因着认英莲为女,薛姨妈摆了几桌酒,贾母、邢王二夫人、纨凤及黛玉姐妹皆聚在会芳园,好生乐和了一日。贾母兴致极高,晚间又拉了王夫人、薛姨妈斗牌,因邢夫人有事先告退了,凤姐儿在下首作陪,宝钗则与众姐妹一道在听风轩说话玩笑,说话间便谈及湘云,黛玉笑道:“有日子没见云丫头了,很该回了老太太,明儿接了她来。”迎春笑着接道:“她一向好热闹玩笑的,见又多了两位姐姐,不定怎生乐呢!”
宝钗含笑问道:“这云妹妹却是哪家的亲戚?”探春笑道:“她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保龄侯史家的千金,虽则养在深闺,性子却像个小子,惯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倒也比女儿打扮更俏丽。”黛玉亦笑道:“那年她穿了宝玉的衣服,老太太见了赶着叫‘宝玉’。”随即三春都叽叽咕咕说起湘云来,英莲插不上话,只捧了茶盅含笑看着众人,宝钗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儿。
一时贾母那边牌局散了,众人方各自散了,宝钗自与薛姨妈一道,回了梨香院。不想却见薛蟠坐在厅里,一脸恨恨的样儿,薛姨妈嗔道:“见天家的不见人影儿,好容易这会子来家了,却拉着个脸子,这又是谁惹你了?”宝钗亦道:“哥哥也忒胡闹,白放着家里的生意不管不顾,日日与府里的爷们儿厮混。论家业功名,你原比不得他们,很该收收心,每日到铺子里去看看才是。”
薛蟠起身冷笑道:“我自是比不得他们,连个中意的丫头都留不住!早知今日,我就该趁早收了香菱,也好过这会子人财两空。”薛姨妈见他是为香菱的事生气,笑道:“不过一个丫头罢了,没的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明儿妈亲自挑上两个好的,与你放在屋里,你瞧着可好?”
“那里去找她那般齐整模样的丫头?”薛蟠仍是冷笑,“即便样儿不差,为人行事怎能一般好?”薛姨妈待要再说,宝钗先道:“那香菱是生得好,依我说,却是个不祥的,之前因着买她,哥哥已闹出人命官司,几乎赔进牢里。现是林妹妹要讨她,若咱们不给,老太太那里还好说,怡亲王府就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