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将尽,谷地东山处泛起鱼肚白。
雪落了半夜,下得愈发急了。
耿秋泓只身走在莽莽雪原,越过一条涓涓的溪流,便感受到此处天地被一道玄妙的法阵笼盖,将黑日激起的郁躁邪念大为压制。
他极目远眺,望见前方坐落着三三两两的白头庐舍。
村口前兀立着一块牌石,牌石上书三字——毛溪庄,牌石前隐约魆动着几点人影。
大雪时节,陇亩早覆上厚厚的积雪,四下阡陌,更难见人迹。
耿秋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方牌石走去。
尚距半里,遥遥可见一幢破败的草庐。
隐约听见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从其中传出。
他运足耳力,只听见庐舍中传来嚣张至极的诘问:
“老耿头,这租子你今天交是不交?”
“二管家!今岁秋忙我家已交六成重租,如今冬至都未过,为何又要催租?求求您老慈悲,给穷苦人一条活路吧!”
苍老维诺的声音无力地争辩着,这应该就是二管家口中的老耿头。
“我发慈悲?你怎么不让老天爷睁眼慈悲慈悲!
要不是我家老爷年年去长青观施捐好大的供养,岂有你们这等遭瘟穷鬼的活路!还慈悲?
明白告诉你!长青观的黄仙长近日纳妾闹喜,老爷还不知道得出多少血本,才养得活你们这些泥腿子呢!
我家老爷体恤你们,只收你们四成的粮,算作明年的预租,这算是天大的慈悲了!你最好是识相些!”
老耿头一听,顿时哭天抢地地喊道:
“管家爷爷啊,我手中这四成粮食还得留着过冬呢!我要是交了,我这一家老小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您老人家行行好,可否宽限些时日!”
二管家半是威吓半是劝解道:
“哼哼,宽限?没粮就给你们扔出庄子去!要不然……老耿头,我看你家闺女出落得水灵,且到了嫁娶的年纪,不如——我帮你周旋一二,让他去长青观黄仙长那儿做个灵侍,说不准,你这下半辈子也就吃穿不愁了!”
听到此处,耿秋泓暗暗气道:
“哼,果然吃人不带吐骨头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老耿头一听,大骇说道:
“这这这……万万不可啊!去岁耿老二家的闺女方去一天,回来就惨不忍睹,命丧一时,这是把闺女往火坑里送啊!万万不可啊,管家!”
正在他欲听后事之际,突然自前方牌石奔来三名壮汉,冲他厉声喊道:
“兀那汉子,入我庄子,可曾交得过路钱!”
耿秋泓见状思绪陡转,当即也冲对方迎了过去。
双方走到跟前,耿秋泓拱手一礼,客气说道:
“见过三位壮士!”
三名壮汉身着皂色短打,脚踏长统软靴,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地中显得十分精干。
其中一人面容粗犷,燕颔虎须,稍显老道,他大着嗓门儿问道:
“汝是何人?可知我庄子的规矩?”
见对方问得并不客气,耿秋泓也不恼,又是一礼,再徐徐说道:
“某自天下劫起,便于山中避难经年。今日下山,欲往卫国一行,路过宝方,不知贵里的规矩,还望诸位多多指教!”
“哦,阁下原来是打东边儿来的逃荒客,这些年倒也见过些。”
那汉子见对方还算知趣,便语气软和了些,又说道:
“只是此去卫国,还有崇山峻岭,迢迢远路,阁下能跋涉到此,确实不易。
不过我黑鬃谷长青镇的规矩,凡过客取道,便要收取路耗。”
耿秋泓问道:
“不知这路耗为何啊?”
那汉子上下睃了他一阵,说道:
“见你这潦倒相,想来身上也没甚值钱财货,不过……今儿我何三爷做主,你把这獐子留下,便可让你在这庄子里逗留稍许,如何?”
耿秋泓心中暗骂:
“这特么的不就是私设关卡,拦路打劫吗?”
但面上却装作十分感激,说道:
“既如此,便谢过三爷了!”
言罢,便将獐子递了过去,那三爷身边一人伸出手来,接了过去。
何三爷见他恭敬,很是满意,又指点他说道:
“三爷见你倒是知趣,便也教你些乖,进了这十个庄子或是进了长青镇,但凡遇着道爷,可千万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