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市生活的这几年,秋盼开始戴起厚重的面具,作为盾牌来抵抗这个世界的恶意。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像个皮球一样被众人踢来踢去,学会了察言观色。她只知道别人想要什么,然后在他们面前去做出该做的样子。
她将自己扮成伪装者,学会大人的说话技巧,尽力显得老成而不动声色,这样别人才不会轻易的欺负她。那张面具遮掉她真实的面目以及情绪,在外人面前她无时无刻不戴着,时光太长,习以为常后便长成了第一张脸。
秋雯既是老师又是家长,没有人不喜欢听话乖巧的孩子,所以她努力读书。同龄人喜欢不来事儿的,所以她从不麻烦别人。但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永远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没有热情,没有欲望,就连唯一喜欢的画画,也被生活无情的抨击,碎了一地。
她在人群里很不自在,和别人也合不来。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接触的小伙伴实在太少,后来又有了和朋友闹翻的例子,她彻底的不知道要怎么去融入人群,索性不再尴尬的讨好。
她一个人开始边缘化,独自学习,看书,画画,把自己从孤僻被拒绝的局外人,变成站在众生之上与众不同的人。她学会藏起自己的表情,将心事变成往事。
心事是重要的,而往事可以丢掉。
随着成长和时间的流逝,她对人际交往感到疲乏,很难再对一些新的事物保持好奇,亦很难对一些旧的事物保持热情。她一直活在那个冰冷的自我之下,当她面对所有人时,面具就自己主动带上,那是努力呈现给众人的“秋盼”。
孤独看上去相似,但也分主动和被动,她从被动走到介于两者之间,实在熬不住在八十度沸水中咕噜冒着泡泡却始终不停息的状态,所以最后选择变成主动,那是她急迫生存的求助手段。
她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秋盼,不是别人不和你玩,而是你不需要。”
被别人瞧不起和瞧不起别人有很大区别,她试图说服自己。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而然的建了一道屏障,将所有通通阻隔在外,这样就不需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给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但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她的伪装而已,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也一直隐藏的很好。
假象只能暂时迷惑人心,直到昨天在学校,她的面具被别人狠狠的戳破,她终于看清楚,那张面具下,是一张懦弱不堪又牙尖嘴利的丑陋面目。
那个看上去高高在上的、有着好脾气、能写出很棒文章的秋盼,不是真实的秋盼。
那个躲在阴暗面里容易哭泣、执拗、歇斯底里的秋盼,才是真的秋盼。
陆时鸣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发现她没回答,目光早已涣散,显然心思不在这儿,他有些许尴尬,瞬间僵了身子。
是话太多了?还是不好听?
她喜欢安静,应该是嫌自己吵吧……他微低下头,有些尴尬的自嘲。
认识之前是这样,认识以后还是这样,他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态度,有点冷漠,也有点愤怒。
两个人之间像隔着一道障碍物,他捉摸不透,为何她看他的眼神,总是那般复杂。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眼前的她也存着几分不真实,好似还能有源头去追溯。
陆时鸣回想着古今中外哲人巨著说过的俏皮话,想捎一两句稀释三人心里和表皮鼓起的无数疙瘩。
他从前读书看见这种俏皮话就做个特别记号,方便背诵,三不五时随口而出,使人称赞他过目不忘风趣幽默。就像俗人搜罗客厅笑话,苦练流行歌曲,在家里对着镜子模仿政要,以便在公开场合一展长才让人企羡。
无奈搜肠刮肚无一合适,暗恨书读得少。
其实他书也读了不少,只是萧伯纳等人的机智学不来,囫囵一气把人家的幽默变成又幽怨又沉默,诚如他现在的模样,是个怨夫。
他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将吸管抽出来,又放回去,反反复复。
杯孔发出的声音,终于惊醒秋盼。
她看见他一脸戏谑,不免有些心虚,咳了咳嗓子:“我刚刚走神了……”
“嗯,看出来了。”陆时鸣坦言相告。
秋盼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习惯了神游,不是故意不听你讲话。”
“那你上课的时候也会神游?”
秋盼默了两秒:“没……”
陆时鸣撇嘴:“那为什么听我说话就要神游?我长得没老师帅?”
秋盼不知道怎么回,干脆就闭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