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被护工打扫的很干净,几乎不需要秋盼再做什么。她买了一束秋雯最喜欢的向日葵,插在白色玻璃瓶里,坐在床边给她读圣经。
这是秋雯病后的习惯,未卧床之前每周都要去一次教堂听座祷告,为求心安看穿幻象,以获得解脱。
秋盼阅读的声音轻柔而清晰,表情却很肃穆。
秋雯闭眼听着,右手搭在额头上冥想,似乎是接纳输出的文字融入意识中。
秋盼读完以后,许久,秋雯才睁开眼睛看她,说:“你回去吧,在这里休息不好,而且期末考试也不远了,你应该注重你自己当下的事。”
秋盼搁下书倒了半杯水喂给她:“我上课都有认真在听,爸爸今晚工厂加夜班,我在这陪着你。”
秋雯还欲说些什么,看见她微微抿紧的唇角,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秋盼去卫生间打热水给妈妈洗漱,擦身体,抹面霜。秋雯的脸色已经蜡黄,浑身的生气正在逐一枯萎。
睡觉时,秋盼只留了一盏壁灯,她缩在拉伸的狭小陪床里,身旁逐渐传来秋雯清浅的呼吸声。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机里传来大提琴的悲鸣曲,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那琴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拉得有急有慢,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孩子远行。
但最像的,是生离死别,万分难舍。
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是不是不开心?”
秋盼一愣,微侧过脸,看到秋雯正看着她。“你没睡着?”
“白天睡多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秋盼手指揪着被角,轻轻地捻了捻,呐呐回答:“没有。”
秋雯不戳穿她的嘴硬,轻轻笑起来:“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死心眼吗?”
“我不是小孩。”
“死鸭子嘴硬,不是小孩是什么?”
“妈妈,你小时候什么样啊?”
“我啊,挺皮的……”
“说来听听呗?”
秋雯见她难得来了兴趣,往里慢慢挪动,给她让了一半的位置,用手拍了拍示意她上来。
秋盼躺下,手搂着她胳膊,头枕在她瘦弱的颈窝里。妈妈身上散发出药物的苦涩气息,怀抱不再芳香,使她感到陌生却仍然眷恋。
“我小时候算是那方圆几里比较皮的小孩,你外婆是生的龙凤胎,我是妹妹,哥哥三岁的时候掉进河里淹死了。”
秋盼一惊:“我怎么从来没听外婆提起过?”
“生我们兄妹俩伤了身体,后来又郁郁寡欢,再无所出,一件伤心事没必要再提。你外公外婆把所有的爱意和亏欠都弥补在了我身上,所以我这一生算是比较自由,就连当初怀上你,你外公他们也没有多加阻拦,反而在我生下你之后,替我抚养你,这样我才能努力赚钱,尽量为你博得好的未来……”
秋雯的语气微弱,但说话比以前更柔软了几分,绵绵密密兜来折去,都是些过往的日常琐碎,不再像以前一样三句不离孩子的英语习题。
秋盼鼻尖发酸。
小时候没有明辨是非之力,她没有父亲和母亲的概念,更不明白他们是作为怎样的一种质地存于这个世界上,对她而言究竟有何意义。
她被村里孩子的排挤,被骂野种。回家问外婆,我是野种吗,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外婆看着她叹气,自此,她再不问。
空白的人生给她刻上了模糊而深邃的伤痛,她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关于自身生命来源的凭据,在世界这片森林中遗失掉自己的经纬坐标。
一个被父母抛弃,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都只会说,你被抛弃了。
于是抛弃,成了令她惶恐的代言词。与之形影,与之存亡。
闲言碎语总能让一个孩子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快速成长。外婆曾几次欲言又止,但秋盼直觉原因一定不会想听,不如不了解,干脆选择回避。
从那以后真相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她接受了平淡残酷的真实,并选择一直这样过下去。她很快就学会了藏心事,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说给蒲公英,说给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说给清风与明月,却唯独,不会说给人听。
等到来年春日,漫山遍野,全都是被她秘密浇灌的种子。
她从有记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