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
灯烛还亮着。
杜丽娘他们三人回来这里时,女鬼住持仍在桌边坐着发呆,和他们离开时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们离开时,住持满心愉悦,而此刻,住持是痛苦的。
杜丽娘:“女师父,我们深夜拜访,皆因有事请教,打扰了。”
住持:“是明天迁坟的事吧?”
杜丽娘:“没错,这状元坟,怕是迁不成了。”
“为何?”
“你说了谎。我们已经猜到了,你才是故事里的辛瑶。”
女鬼住持凄然一笑。
“料到了。你能成为领魂人,引着孤魂野鬼去当神仙,能耐也就不一般。他们两个和你一伙的,想必也不会太差。”
杜丽娘:“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瞒着我们,不说实情?”
女鬼住持稳了稳心神:“为什么?因为,我不甘心!”
我无法甘心!
我虽是商户之女,自小也跟着家里请的私塾先生念书识字。
十岁上开题,写的诗、作的文,连先生也夸的。
十四岁那年,我那不学无术的哥哥,为了逃避考秀才,在家里装肚子疼。
我看不上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便悄悄拿了他的身份,女扮男装去县里考。
果然中了。
可中了秀才又能怎样?
只不过让我哥哥多了一个在外面吹嘘炫耀的资本,而我……
十五岁刚一及笄,便有人上门提亲。
我虽然养在深闺,却已经在书里,见过更大的世界,听过更崇高的志向。
再想让我像寻常女子一样,寻个没念过书的夫君,混混沌沌过完一生,已不可能了。
秀才么,我自己考过,也不过如此。
我的夫君,才华能耐,须得远在我之上,我才能甘心情愿嫁给他。
可是这镇子,连我哥哥这样的人中了秀才,都能摆三天流水席……
想想便知,这里能找出几个读书人?
我不依,不如我的男人,我不要。
我父亲找人去县里一打听才知道,我们镇上两年前还真出过一个举人,姓周,名玉山,才十七岁。
两个人年貌相当,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也堪堪匹配。
我自然心生欢喜。
可打听消息的人说,这周举人怪得很,家里只有爷俩,一天到晚不出门,整个镇子知道他们的人都没几个。
我父亲觉得蹊跷,托人上门游说,才知道周举人暂不考虑亲事,一心只要考进士。
我父亲灰了心,别说我们镇,整个县,整个信州,都没出过进士,他周家除了爷俩,别无亲族,有什么助力能考上进士?
父亲怕耽误我,便不看好周家。
我的亲事再次被提上议程。
我不甘心。
于是,我把自己闺中念书时的诗文整理成一本书,还抄了几份,寄放在书肆售卖。
我想,那周举人纵然不爱出门,总要去书肆逛逛,他若能看到我的书,那就还有机缘。
为了这根线,我甚至不怕人笑,在书上留下了我的闺名。
两个月过去,没人买我的《木樨玉草》。
我问书肆店主才知道,那周举人的父亲管得严,根本不准他读诗文这种闲书、杂书,只准买考科举相关的经书、史书、诸子百家和试题。
我闹了个笑话,白白在人前现眼。
不过,因为这个,我对周玉山更是另眼相看。
他和长辈们给我牵线搭桥的富家子,那些只想着吃喝玩乐、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完全不同。
我越来越确信,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十六岁。
十七岁。
十八岁。
父亲催了一年又一年,我苦苦哀求,才躲过婚嫁的命运。
十八岁这一年,春闱在即。
我知道周举人要北上科考,便私下卖掉一些簪环首饰,雇人悄悄跟着,万一他路上遇险,或是短了花费,好助他一把。
二十多天后,雇的人来报,周举人成了周状元。
我心里一凉,这下没指望了。
若他只是个进士,衣锦还乡,我还有机会,可他是状元,只怕连琼林宴没结束,就不知道成了哪家京中高门的女婿了。
可那人却说,周状元婉拒了所有人,孤身回来,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