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还在说着些什么,但王昉没在认真听,因为知道这演说的受众并不包括自己,而主要针对激进行事的其他领导层成员。他想起东方炯曾经说过的,这些对他和褚乾凤的领导嗤之以鼻的,有不少都是当时跟着褚乾凤打江山的老成员。他们未必信服褚乾凤,有时也公然同东方炯唱反调,唯一能够从气势上就压倒他们的人,只有桑若。
——不是什么好事,但既然桑若生龙活虎地回来了,那也不算什么坏事。
王昉从窗边绕回来,轻轻坐在电脑前。
会议进行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再有什么悬念了。
很多人都会怀疑桑若身份的真实性,但在这种情形下,他的真实性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哪怕这个人只是一个ai生成的工具,只要他能用桑若的皮囊和声音说出现在这番话,其作用也远胜过王昉和褚乾凤为之奋斗几天几夜。
有点失衡,不过也没什么好失衡的,毕竟,那是能为了他们的事业豁上性命丶又如此诚恳的首任统帅。别说是在他的老同志中,就是后来的新人们,恐怕也会是敬畏他胜过敬畏后来人。
这么想想,王昉心里倒也平衡了不少。
无论如何,现在,把危机解决,让“极光”躲过一劫,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会议的结果很简单,那就是让人们全部控制好自己手下的人,严格禁止参与任何有关反抗的行动,避免局面恶化至自发暴动的程度,招来先锋者的清剿和战争,导致更惨烈的损失。
王昉适时在答疑补充环节插上一嘴:
“那么各大公司现在应该怎么办?是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还是中止任务——假如中止了,会不会给整个集团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桑若顺着画面看去,在看到王昉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王昉的错觉,他的笑意似乎又变得更深了。
“我不建议你们继续执行下去了,因为这毕竟是违背我们组织初衷的事,而且不具备真正的意义。”
“可如果先锋者问责呢,难道我要带着整个集团,为之陪葬吗?”
问出这一句的是已经保持沉默许久的东方炯。
桑若几不可查地冲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不可能的。‘暴风计划’的本质就是服从性测试外加啓动‘阳光计划’的附属品,而这服从性是谁的?当然是群众的。现在这局面,服从性已经被证明为低等了,集团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那么,已经承担了手术的人怎么办?他们只能活该成为这场失败的测试的牺牲品吗?”
“非常残忍,但我想是这样的。正是因为我们怜惜他们,所以才更应当忍一时,以换取日后的胜利。”
王昉一时竟无言以对。
是的,除了这些受害者本人以外,没人可能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任何人想要救他们,也只可能从日后的角度来救。至于他们失去的那条胳膊,没人在意它们最终去往了何地。
在桑若以极其温柔但不容置疑的声音进行演说时,褚乾凤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一边整理着桑若演说时的思路和话术,一边盯着这个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家夥出神。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追那只野兔,他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桑若,也就不会被剥夺话事人的身份,也就不可能被卷入这场跨文明的战争?
谁知道,可能只有安排我们命运的上天知道。
他眼看着桑若最终圆满结束了这场会议,顺手便将满屏幕的窗口关到只剩和东方炯的那一个。
接着,他听见桑若,说出了令他最为震撼的那句话:
“桑陨。”
桑若对身旁那时刻冷漠又警惕地凝视着他的青年轻声道。
“你知道吗,你是我弟弟,亲弟弟。”
*
城区文明纪元三十七年,先锋者二号机场。
“想好了,一旦上了这趟飞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返回城区文明这片大地。要是足够倒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说话的男子约二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低调但显然价格不菲的深灰色大衣,站立在这架规模不大但显然分外精良的私人飞机前。他个子本也不算高,如今穿着这身衣服丶笼罩在硕大飞机所産生的厚重的阴影里,同机场地面的颜色几乎相互融合。
不知是不是为了遮挡自己的脸部,他戴了一幅黑色口罩,过分苍白的脸上,仅仅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内双,上目线长,如果看得仔细,也能看到几根相对于他的年纪,过早浮现出的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