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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即使回不来,我也总会想方设法地留下些什么的。那边的迁移一旦进行到最终阶段,总是会留下些纰漏,只不过到那时候,不知道这边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在那显出一点病态的冷漠的男人身边,是个身形健壮的少年。和男人不同,他将自己的面庞大大方方地展现在天地面前,那是一张英俊的脸,美中不足的大概是略显病态的气色,和他结实的身材相对比,不难看出是大病初愈的情形。
“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把你带回来是我的任务,不是你的。”
男人尽管声音冰冷,但话语却并不疏离。他擡起手腕,扫了眼手表,这才轻声道:
“时间差不多了。”
他亲自把少年送上了飞机,在沉默的十几秒钟里,他只是弯腰顺着窗外看了一眼,又背着手转了一圈。
一直到下飞机前一秒,他才转过头来,望着少年那双勇敢而真诚的眼睛,道:
“桑若,祝你好运。”
*
街头跑过一只老鼠,身子不大,动作又利索,应当还是只小鼠。
它独自在月光中奔跑,似乎并不在乎周围没有它的同类,只是沿着自己一时兴起的路线在跑,跑过人们各式各样的鞋子,又跑过一段段陌生的路。
哪怕是它也能看得出,一路上,它生平第一次在大街上没看到几个醉醺醺的丶走路东倒西歪的人,却看见了许多说说笑笑丶趁着月色好而出门散步丶游玩的丶从未见过的人。
它身子实在太小了,看不见这些人的全貌。这段旅程中,它只能看见一只只大小不一的丶被结实的鞋袜裹住的脚,听见一声声或是温和丶或是爽朗的交谈声。它不难避开人们的脚步,因为那脚步并不虚浮,即使是大脑简单丶思维纯粹的它,也不难找出其中的规律。
没有气急败坏或者带着酒气的辱骂,没有□□的丶像它一样滚着泥沙的赤足,这令这只老鼠察觉到了更为强烈的陌生,然而真让它去思考,它那小小的脑袋又实在不明白个中缘由。
在一道小路的尽头,它短暂地站住脚,又略支起了上半身,耷拉着一只附着细绒毛的小手,耸动着鼻子,在空气中分辨着各种气味。
青草的香气,潮湿的角落里永远存在的潮乎乎的气味,路边各种从没见过的吃的的香气,人们蹁跹而过时留下的一阵阵沐浴露的香气。这些味道争先恐后地冲进它的大脑,叫它迷迷糊糊的,仿佛身处梦境。
它闻了很久,但始终没有闻到记忆中,在这昏暗的角落里应当有的酒气丶臭气,或者是骚气。这让它很迷惑,它那颗小小的脑子并不能理解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只知道自己似乎被人用笼子带上了一个颠簸的地方,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把它放了出来。
它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自己一定不是在清晨被抓起来时的地方。这里没有它的母亲,没有它那个拥挤的小窝,这里甚至没有和它同物种的小生命,它吱吱地叫起来,但没有其他老鼠回应。
这是世间极致的孤独,但好在它只是一只老鼠,它不懂。
它当然不懂,眼下它流浪的地方,同它的家乡相比,已经是地球的另一端了。
*
“您好,我来应聘。”
标准微笑,露八颗牙,目光坚定但友善地注视摄像头,桑若尽全力保持淡定。
假身份,假背景,假学历,一切都是假的,但人是真的来了,危险也是真的。
根据他到来之前阴差阳错掌握的海量信息来判断,他或许是城区文明正式建立几十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有机会,安全潜入木本文明的城区人类。
而此行,他还带着一个没有完结期限的绝密任务:
扎根于此,盗取木本文明的机密信息。
说是机密,其实也未必全是机密。只不过对于城区而言,木本文明的一切都是机密,仅此而已。
不仅是偷给把他送到这里的那个男人,也是偷给他的组织,他的——
极光。
“您好,我们已经仔细阅读过您的资料,现在,我们有几个问题,希望您能如实回答。”
是面试常见的问题,只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和背景,贴合自己的处境,要编出一份令面试官满意的答卷并不是什么难事。约摸十几分钟后,他如愿听到了一句:
“欢迎您,加入历史文化及对外沟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