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乱喜欢竹,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座荒山的竹林里安家的原因。森森修竹将阳光切割得得斑驳阑珊,近似牢笼。牢笼剥夺了自由,可牢笼也能隔断尘世纷扰。时值入秋,竹竿渐渐褪去了青嫩欲滴,换上厚笃老成的深绿色泽。鼻翼间时有时无掠过的桂花香气,将眼前这卷秋景渲染得一派画意诗情。
其实,竹林之外的江湖,何尝不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所谓的自由,真的存在吗?
“铿”丶“铿”……
利器碰撞硬物的声音,在这片幽静的竹林中显得非常突兀。赏景的雅兴被打断,风乱叹了一声,神色间表露出些许无奈。末了,扭头问道:“哎,你打算砍几根?”
“一两根就好。”
说罢,少年再次抡起斧头照准竹子砍了下去。
“你叫我出来,原来是想让我帮你把风!”风乱口中埋怨,但眼中却殊无埋怨之意。
初雪的伤刚刚养好,便一刻也闲不住,趁风乱例行探望之时,突然请求对方陪他去一趟竹林。自那一夜之后,二人似乎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彼此相处间多了几分融洽。风乱每日都会挑些话题找初雪闲侃,初雪不善言辞,大部分时候只是默默聆听,但风乱也不介意,说完了便告辞,明日再来。
比之先前,初雪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只是神态表情依旧如故。风乱却知道,少年对他放松了一些戒备,否则今日也不会拉他一起来了,想到这层,不禁莞尔。
秋风驱散了夏季的炎热,竹林深处,更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赵昕斜卧竹塌,支着脑袋,闭目养神。闲适自得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份忧虑和不安。这便是所谓的秋燥么眼皮抖得越来越厉害的赵昕索性张开眼睛坐起身来。竹塌正对着窗,窗外,一片枯叶打着转儿,临风飞舞。
心底波澜起伏不定,扰乱了本该平缓的呼吸,赵昕很清楚,这不是秋燥,绝对不是,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一丝危机就隐伏于这平淡之下。纵观二十五载年岁,能让他紧张如此的时刻屈指可数,一次是十五年前那一回在妓院被人围追堵截,一次是启动采花园自毁机关却险些被活埋山底,还有一次,便是眼下莫名的焦虑不安……
似要为了印证赵昕的直觉,下人偏偏在他心绪烦乱的时候进来通报,害他一个激灵。
“启禀谷主,罗飞求见!”
罗飞?赵昕有点纳闷:他来做什么?谁不知此时正是谷主的午休时间,还敢前来打扰?
不过,赵昕还是准他进了。既然那些无形的危机感驱尽了他的睡意,不如换换脑子。
那罗飞进来后,并不急着切入正题,深深作了个揖,问候道:“谷主近来可好?”
“好便怎样?不好又怎样?有话不妨直说。”赵昕朝罗飞瞥去一眼,随即枕着双臂躺下了。
见谷主此举,罗飞只好改口道:“今日弟子冒昧来见谷主,非为私事。本门落难,弟子们无不悲痛交加,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弟子们的伤病也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咱们愿时刻挺身而出,为谷主分忧!”
“好,大夥儿平安就好!忘川派之事,本少爷自有安排,不劳大夥儿费心。”赵昕缓缓答道。
“谷主!弟子们日夜盼着谷主能早日振作起来,咱们能早日重建家园!”说到动容处,罗飞不由擡高了声音。
赵昕却兀自闭着眼,反问道:“我看起来一蹶不振么?”
罗飞低下头,一张脸阴晴不定,憋着的话眼看就要冲口而出,却被赵昕堵了回去。
“你下去吧,替我转告各位弟兄,本少爷只要活着便绝不会抛弃大夥儿,我自会为你们每个人谋条出路,非常时期,请大夥儿暂且忍耐,稍安勿躁。我乏了,以后若无急需,别在这时候跟我谈事儿,头脑不清醒,做出的判断也难免偏颇。”言毕,赵昕翻了个身背对罗飞,挥了挥手,下了再明白不过的逐客令。
“谷主恕罪,弟子只怕坏了谷主的好事,才不得不趁谷主独自歇息时进言几句。罗飞知错了,保证下不为例,弟子告退。”
“慢着!”听到这儿赵昕“噌”地座起来,脸色微变,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罗飞苦笑。方才他故意腔调古怪,傻子都能听出话中的讥讽,为的就是逼赵昕问出这句话来。数日前,邂逅欧阳恒的场景犹历历在目,罗飞不会忘记,当时对方字字千钧,神情掺糅几分痛心几分决绝。那夜欧阳恒离去后,便再无音信。罗飞明白,他是想夜刺初雪,却不知为何没能成功。
一横心,终究说破了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