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城东街,自路口直走三十步左拐,一溜排开的沿街商铺映入眼帘,门前一律插布幌悬灯笼,招摇宣扬,人来人往煞是热闹。挑担的货郎汇入人群之中,扯着清亮的嗓音大声吆喝,韵味十足地倒如唱曲儿一般。店铺中,自也少不了供人歇脚吃喝的去处,玄狐的“蕓蕓茶肆”便挤在那些酒楼饭馆中,门前两盆青松揽臂相迎,店堂内镶挂名家字画,虽是访品,却也仿得惟妙惟肖。这样一来,比一般市井小店多了几分清雅品味,招揽了不少过客行人进来吃茶丶赏玩。
风乱在房中听得外头人声鼎沸,感慨道:“玄狐兄,你这茶肆虽然好,客人却太多了,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地!”
“没做亏心事,何须躲躲藏藏?”
玄狐正眼也不给风乱一个,忙着将面前的酒杯斟满。
风乱被堵得没话了,索性转口道:
“你这掌柜倒清闲,不用亲自招待客人,有人都替你做了。”这是风乱自结识玄狐以来,第十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玄狐没答腔。茶肆刚开张那会儿,自然是极忙的,上下里外都需打点,一个人恨不能生出四只手来犹嫌不够。只是这话他已经对风乱说过九遍了,所以这一次,干脆不去理睬。
“我看,老兄你也就是一俗人,却偏要开什么茶肆,莫非是学人家附庸风雅么?”
这话明显带着嘲笑,玄狐听了却反而淡淡一哂,道:“算你说对了。”
风乱见他如此坦诚,也吃了一惊,正要继续开口,不想被对方抢了先:“你的那三位江湖朋友里,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兄弟是不是身子有恙?”
风乱一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那位小兄弟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玄狐怎么会关心起别人了?他先前得了风寒,刚好。”
“原来如此。”玄狐点头笑道,“我瞧你俩都穿一身白衣,好似两兄弟。”
风乱听了很受用地哈哈笑道:“这你别说,我还真想和他结拜兄弟呢。”
玄狐看似不经意地擡了擡眼,道:“哦?那你们平时很要好吧?”
“……还行。”想到这几日来初雪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郁闷,随即又狐疑道:“你今天……怎么尽问些奇怪的问题?”
的确,玄狐与风乱正好相反,从来不爱多管闲事。可风乱哪里知道,自从听到赵昕和初雪在房中的对话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没安稳过,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香气”的事。
风乱也不知道,那一日他和残雪在揽玉轩的对话,被玄狐听得一清二楚。玄狐,他就是当时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这些年来,他早已将揽玉轩的构筑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可以说对揽玉轩的熟悉程度比残雪更甚。再加上平日苦练武艺,不断见长,是故连风乱也未能觉察到。
三年了,思念的藤蔓早已盖过岁月,在心中疯长。一旦触及,则叶落枝颤,牵筋动骨。
因了这执念的驱使,玄狐做出了一个决定。
即便这件事大有风险,一个不慎就会将自己先搭进去,他也义无反顾。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了。
玄狐决定,亲自到初雪身上找寻答案。
对于玄狐的这些想法,初雪自然一无所知。他却真切地感受到在蕓蕓酒肆的这三天,是这两月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不过舒心归舒心,初雪却不由暗生疑窦,实是那个赵昕太过反常了。细想一下,赵昕自从第一天晚上同他谈过之后,便再也不理会他了,话不说一句,连正眼都不给一个,似乎在刻意回避初雪。两人同处一室,三日来秋毫无犯,太平得不像话,这不得不令初雪匪夷所思。反覆回想着当时赵昕的话,隐隐觉得内藏玄机,却又不知所云。关于赵昕口中的“香气”一事,初雪下意识地认为那纯属扯谈,可理智却提醒着他,恶人岂会轻易转性?也许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今晨,初雪是被晒到面额的阳光照醒的。因贪婪这份难得的惬意,便在床上多赖了一刻。不用睁眼,也断定赵昕已不在屋内。这两天,天天如此,他连赵昕的面都很难见着,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
毕竟,他是初雪一心要杀的人,若对方有心逃开,初雪失了武功,必定抓他不住。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初雪想得有些出神。窗外树影婆娑,金灿灿的阳光在影隙间跳动,早将二日前那一场大雨的痕迹蒸腾一光,换得大地干干净净。这样的好天气,令冷峻淡漠如初雪者也不由向往几分。然而他却只是披衣起身,洗漱了一番后,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