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u.._n!e.t¨夏元吉抚着花白胡须,思忖许久,还是决定对皇帝吐露心中所念:"陛下,真定、保定乃京畿重地,地方知府必然不敢懈怠。而那太原府距京师遥远,应该需派锦衣卫重点进行暗查。"
夏元吉话音刚落,杨溥便跨前一步,袖袍挥动,言辞激烈:"救灾岂可视地域厚薄?三府都该派员监督!这才是正确的!"
朱高炽望着窗外未停的雪,想起真定府报喜时的"粮仓充盈",又看看郭定奏疏里"冻毙百二十余口"的墨迹。
杨士奇捋须颔首:"杨大人所言极是。过去山东蝗灾,正是因监督不均,才闹出灾民鬻子的惨事。"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堂内一时间只有炭火的声音,夏元吉默默将票拟上“太原府”三字圈得更红。
走出内阁时,雪终于停了。朱高炽抬头望向夜空,疏星点点映着紫禁城的轮廓。轿子再次抬起时,他听见轿夫们踩碎冰壳的声响,那声音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在雪夜里传得很远,仿佛在为这场艰难的赈灾,奏响序曲。
正月十九日,三道明旨从京城发往三府。当驿卒冒雪驰出朝阳门时,朱高炽正在乾清宫看赵妤替自己誊抄赈灾账目。她虽孕肚已显,握笔的手却依旧稳当,在"真定府棉服万件"旁画了道醒目的红勾。皇帝忽然想起夏元吉说的"领受人姓名制",指尖无意识敲着桌案——那百二十条冻毙的性命,终究成了他心头拔不掉的刺。
正月廿九早晨,锦衣卫指挥使张武跪在丹墀下复命。
朱高炽盯着他铠甲上的冰棱,反复叮嘱:“只报实情,莫管官阶!”
张武叩首时,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脆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寒雀。待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雪幕中后,皇帝突然喊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淮,语气冷得像檐角冰棱:"你带三路人马,跟在张武后面,单独奏报。"
王淮躬身领命,脑袋上的小帽在雪光中微微颤动:"陛下可是信不过锦衣卫?"
朱高炽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三府位置:"不是信不过,是要双保险。"他想起永乐朝御史巡按归来,奏报与东厂密探的折子竟截然不同,"你与张武的奏报若能印证,才知底下是在救灾,还是在演戏。"
王淮带着内侍消失在宫道尽头,朱高炽望着漫天飞雪,忽然觉得这场雪灾像面镜子。
镜中映出夏元吉的周详票拟,映出杨溥的公正执言,也映射出自己作为帝王的极端多疑与满心无奈。
他想起父亲朱棣常说“兼听则明”,此刻却觉得这"兼听"二字,重若千钧——若真定府的棉衣被克扣,若太原府的粥棚空空如也,那他派出去的两路人马,便是刺破这锦绣假象的假象。他又想起父亲的叮嘱,作为皇帝,务必要保证耳目清明,千万不能发生圣旨出不了京城这种闹剧。
殿外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已是未时。赵妤将暖手炉塞进皇帝袖中,无意间触到帝王指尖的冰凉。远处文渊阁的檐角挂着冰棱,在残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恰似这深宫中交织的王法与人情——夏元吉的新政蓝图固然美好,却需无数根如锦衣卫、内侍般的细针,才能将其密密缝进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让任何一处漏风,不让任何一个百姓,冻死在这片所谓的“瑞雪兆丰年”的假象里。
洪熙二年二月初二,乾清宫暖阁内的鎏金铜鹤香炉燃着龙涎香,烟气缭绕中,朱高炽展开锦衣卫与东厂的密报。两份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在案头并置,朱红封漆上的雪渍尚未干透,却已透出截然不同的气息。
关于山西巡抚冯晓棠的奏报,让皇帝读了后微微颔首——太原府修缮民房的进度条用朱笔标到七成,流民安置图上的城隍庙、官仓都画着红圈。可当目光移到北直隶时,朱高炽的指节骤然叩紧桌案:锦衣卫说保定知府郭平“称职”,东厂却夹着两页证词,字里行间全是“克扣棉服”“冒领工银”的细节,证人画押处的朱砂指印鲜红刺目。
“保定府的赈灾,可算完成?”朱高炽盯着王淮手中的东厂密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大明舆图》的保定府位置,仿佛恰好能够覆盖住郭定奏疏里“冻毙三十七人”的注脚。
“回陛下,流民大多已安置,剩少许待修房屋。”王淮躬身回话,语气有些不满,“但是根据东厂暗探,这些官员确实拿了一些钱中饱私囊。”
皇帝长叹一声,声音混着龙涎香散入暖阁,飘忽在空中:“让地方官员们分文不取,终究是一种奢望。”
朱高炽想起正月初的财政会议上,吏部支取五十万两自用,工部支取一百多万两治河,哪笔银子底下不沾些油水?只要事能办成,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