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车东亮经历了从欢喜到极度悲伤的全过程。田甜给他带来了朱明牺牲的消息,这种打击如同五雷轰顶,使他刚恢复不到一天的笑容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呆呆地在地上坐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戴悦儿与田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坐到床上。这时候的车东亮的头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大哥,您要坚强些。”田甜担心地说:“我一个来不及结婚就做了寡妇的女人都站稳了,您可不能就这样倒下啊!”
戴悦儿看见丈夫变成这个样子心痛不已,用手帮他揉着胸口,说:“你不要太激动,慢慢地喘口气。朱明不在了,从今往后你还要负起帮他照顾孩子的责任。千万要挺住了。”
过了很久,车东亮忽然靠在戴悦儿的怀里,像个受伤的小孩子似的放声大哭。直到身体哭累了,嗓子也疼了,他才慢慢地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说:“朱明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同学和战友,我们的身体里都流着对方的血。如今竟然就这样永远地分开了。他牺牲多长时间了?”
田甜掏出一条小手绢,擦了擦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说:“就在两个多月前,我刚发现怀孕的时候,张师长和军长一起到医院找到我,希望我能负责保管朱明的遗物。我一听说他牺牲了,当场就晕倒在地上。”
“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出什么意外吧?”戴悦儿吓了一跳。
田甜捂着肚子说:“您放心,这个孩子的命硬得很。医院的苏院长检查过了,母子都一切平安。从朝鲜那么远回到江河市,这一路上也没有出任何问题。”
“没出事就好。”车东亮有气无力地问:“你这次回国是生完孩子再去前线,还是就在国内不走了?”
“其实我不是一回国就直接来找你们的。”田甜掏出苏院长给的那本笔记本道:“你们看,苏院长为我找了很多出路。这个本子记录了他的所有亲戚和朋友的地址,以及单位的电话号码。后来我选定了在附近的造船厂医院就业,因为这里的院长是苏院长的学生,而且这样离你们比较近,以后可以让我的孩子来这里上学。最主要的是,我想请大哥给孩子讲一讲,朱明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车东亮又问:“你有地方住吗?”
“有的。我昨天早上刚去船厂医院报道,下午就分了一间单身宿舍给我,已经搞好卫生了。今天出来,第一是为了来和你们见个面,第二是去百货公司买生孩子需要用到的东西。你们看,我为了买东西,连行李袋都拿来了。”
戴悦儿知道车东亮与朱明的关系,他们比亲兄弟还要亲,因此她对田甜也有了亲妹妹一样的感情。当她听到田甜说要大着肚子去住单身宿舍的时候,很不放心地握着田甜的手,说:“你挺着个大肚子,住在单身宿舍太不方便了。还有你一个没有结过婚的人,独自生孩子,以后还要把他抚养成人,这么艰难的生活,你怎么面对呀!如果碰上了喜欢搞事的人,在背后讲你的闲话,这种困难对孩子以后的成长过程也会造成极坏的影响。”
“难道你就没有一个亲人可以帮一帮你吗?万一有人欺负你们母子又该怎么办?”车东亮开始为田甜和孩子的安全担心了。
田甜乐观地说:“任何困难我都不怕。我有信心把这个孩子养大,将他培养成有用的人才。你们就放心吧!”
戴悦儿似乎在田甜的眼神和笑容里看到了乐观、坚强和自信。她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心里面多了几分对田甜的佩服。旁边的车东亮也没想到,本来在他的映像中只是个普通的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的田甜,居然有着无比坚强的性格。
这天夜里,他们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把那锅八宝烂饭和烧肉一起消灭得干干净净。饭后,车东亮看见天色已晚,便对田甜说:“现在天已经黑了,大着肚子赶夜路恐怕不安全,你就和嫂子在这间屋子里过一晚,孩子的东西也改到以后再去买吧。”
“我住在这里,您睡哪儿呀?”田甜看了看这间小屋子说:“我现在赶最后的一般公共汽车回医院还来得及。”
车东亮摆摆手道:“算了吧。我去学校的门卫室睡就可以了。明天我买好早餐过来叫你们起床。”
“这样太麻烦您了。”田甜站起来想走。
“有什么麻烦的!举手之劳罢了。”戴悦儿把田甜按住,指着闹钟说:“你看,都这么晚了,就在我们这里过一晚再走。”
“你就不要推辞了。就按你嫂子说的办。”车东亮拿起两个饭盒转身离开,顺便把门也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