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道士嘴中念念有词，又哼又唱一句也未能听懂，来悼念的邻居来了一拨又一拨。外婆在灵堂里停放了三天都是晴天，结果下葬的那天却下起了雨。

她看着棺木被合上钉紧，众人纷纷拜别，哭嚎声不止，她身披麻孝拄着孝棍站在长长的丧队里，眼眶涩的掉不出泪。

隔壁的秦姨大着肚子搂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喊着：“多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

旁边有人睨了秋盼一眼，眼神有些意味不明：“没有那个长命百岁的福分，这两老哟，接二连三的死，我看呢，那多半都是被克的，以为自己养了个贴心肝儿的福报，没曾想竟是来讨债的，都是晦气！”

秦姨瞪着那女人：“你瞅瞅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中年妇女笑了笑，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瞧我这张烂嘴，盼丫头对不住哈，是婶子失言了，这说话不经过大脑。”

所谓失言，不过都是在心底酝酿了很久的真话。

天边暮霭沉沉，阴云翻滚着，冷风刮的她浑身冰凉，雨丝斜斜的飘下润湿了她的发，她透过眼帘看着那个死死扒住棺材痛哭舍不得外婆下葬的美丽女人——哭声像是悲哀的嚎叫，身影孤寂，有人围上去七手八脚的将她往后拖，出言安慰。

那是她的母亲。

那是从她一出生就将她遗弃的母亲，十岁孩童敏锐的直觉，她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过去的那些困难或苦痛，都是雕虫小技。

真正的艰难日子，才刚刚开始。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陡然想起才意识到，也许就是在那一刻，她彻底丧失掉活下去的动力，所以之后那么多无数次希望自己被淹没的时刻都是漫长的潜伏期，只待等着她筋疲力尽恶魔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她。

秋雯要将她带到C市。

秦姨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了好多话，“咱们盼丫头的日子算是熬出头了，那C市可是个好地方，你和你妈去了那儿就是去享福，那里是大城市，去了那儿你就不会再回我们这些小地方了，可怜见的孩子，以后都会好的。”

她就这样来到了C市。

低矮的青砖房变成平地而起的万丈高楼和各色霓虹，再没有漫山坡的梨花和清凉的池塘。

熠熠生辉的摩天大楼在烈日下泛着冷光，那是属于大城市的繁华，幸不幸福她不知道，她更多的是困惑，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如此格格不入。

秋雯要再婚了，轻抚着她的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说不清是抗拒带着她还是遗憾从未带过她。

在酒店里随便摆了几桌酒席，她穿着秋雯给她新买的裙子去到酒店，见到了宋志强和他那边的亲戚，她乖巧喊人，众人眼底的排斥清晰可见。

她低下头，指尖用力揪住裙子的花边。松开，再揪住，再松开。

C市的确很美，但一点也不像秦姨所说的那样，美的不想再回去。

不，她很想。

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