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哪里?”
陆时鸣在风声中大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牵着秋盼的手一路狂奔,风猛烈的鼓起衣角,温度刺骨而冰冷,秋盼却觉得浑身火热。
就在刚才,大家准备散场时,陆时鸣执拗要送她回去。秋盼一想到破烂的小院,便沉默着。
陆时鸣心里打起鼓,他很少有如此焦灼的时刻,看见她有些温吞的模样,又惊觉自己有些太心急。刚准备说要不送你到站牌时……秋盼忽然轻声开口。好。
让他看见,看见她住的地方,看见她的生活环境以及缠绵病榻的母亲和人面兽心的继父。他就会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纵使这些经历她未予以认可,也不是她的主观意愿,但总归都成为了她人生里的一部分,像是附属品一样不知不觉中与她一直共处相伴,成为身体的一块瘤疤。
她割不掉,除非挖了那块肉。
若他看到了,应当就能知难而退。
陆时鸣想要拦出租车,被秋盼拒绝,只好退而求次的陪她去公交站牌。
风清月明,夜幕天际中亮起的星星,像洒在幕布上的碎银。
秋盼从答应陆时鸣送她回家后就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就连神情都无法让人辩清。
陆时鸣问她:“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去?”
秋盼僵硬站住,缓缓抬起头看他。
少年温和消瘦的身影正好挡住了路灯。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直直的笼罩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他的脸埋在光线中有些朦胧看不真切,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滤镜,泛着暖黄色的柔光,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冷的发亮。
秋盼想,该怎么说?
家不像家。
还有她这个矛盾的人,内心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理性,深处有一块失陷的区域。那是由幼时母亲的抛弃,以及继父没有价值观的骚扰,所造成的的塌陷,无法解决。
面对喜欢的人,她不敢启齿。
“那就跟我走。”陆时鸣忽然说。
他牵起她的手,秋盼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
削弱抑制的情感开始变得浓稠而热烈。他的背影不宽,但挺拔坚定。手中的恒温包裹,好似替她挡开了所有的恐惧,怨恨,冰冷。
人生如何,在这一刻好像不再重要。他牵着她奔跑,是真实而生动的场景。一切又好像回到了那年的夏天,跨过时光的长河,终于再次和他牵起了手。
秋盼忽然很想哭。
陆时鸣带她去了钟鼓楼,手仍旧没有放开,已经沁出了黏黏的汗意。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几丝惨白的月光和远处灯火投过来的光线,秋盼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
站在高处俯视芸芸众生的感觉或许更贴切心灵,浑浊杂乱的情绪被风吹一吹,就能够得到沉淀和清醒。
鼓楼下的澄净湖泊倒映着对岸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风来时泛起涟漪。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通明的城市,而这座钟鼓楼就像是颗宝石镶嵌在这座城市的中央。
秋盼看着这番夜景,她发现那些痛苦而细碎的回忆,她不想回家面对的东西,都在刚才,被短暂的遗忘在两人牵手狂奔的片刻里。
她抬起头看向夜空。
月亮只有一小半轮廓,暗淡的光辉和地面上的霓虹灯相呼遥应,远处显现群山的模糊轮廓,隐没在夜色里,点点灯光从远至近,很像儿时外婆在深夜为她点亮的烛火,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怀念和难过。
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些事,已经过了好多年。
“从小我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不在这,在Y市的清芦。”
秋盼有意对陆时鸣说起过往的细节与心里隐衷,企图也好,目的也罢……她只想趁着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寻求,哪怕稍微能与他连结起一些细微的共同回忆。
“那时候的乡村很闭塞,还没有拉电线,交通也不好,买个东西都得走到二里外的小镇上。没有游乐园一切看似高端的玩乐场所。那个时候我只会光着脚爬树,用柳枝编成花环,用凤仙花瓣贴手指甲,捉萤火虫,踩灯光下的影子,用凳子跳皮筋。
“还会去山上摘野果,夏天的夜晚,我和外婆就会在院里乘凉,她拿着蒲扇给我赶蚊子。会给我说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每晚都能看着满天繁星,听着虫鸣睡着。”
秋盼说话时看向远方,目光深邃悠长,眼底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