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余国槐后,余幸稍微整理了一下办公室,也就拎着包离开了。雨势小了些,但还是得撑伞。余幸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就站在廊檐下等雨停。
远处撑着伞的陆时鸣看见她出来后,身影逐步逼近。
那脸挡在伞后,余幸看不见,只能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指尖白皙到近乎反光,虽然有风,但是天气还是闷,他的白色衬衫像是这混沌中透出来的一抹熹光。
陆时鸣走在余幸面前,并没有上台阶,他将伞微微往后倾斜,露出清晰的眉眼,眼神漫长又热烈地注视着她。
许久,余幸说:“陆先生,您的车需要多少补偿?我现在支付给你。”
“你还认识我吗?”
“当然。”
陆时鸣说:“既然是老友见面,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此地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回谈过去,重逢叙旧的好地方,余幸点头同意。
陆时鸣将伞微微往她那方侧过去。
伞很大,但都没有靠近彼此,反而是空出了许多的距离,两人一半的肩膀都淋上了雨。
陆时鸣开车在前,余幸开车跟在后面,两人来到一家西餐厅。他的那辆车很大,得停在专属的停车位,余幸的车夹在一众豪车中,颇有种滥竽充数的意味。
陆时鸣早已提前电话联系过,包了餐厅顶楼的场。
这家餐厅不仅有最高档的菜品,还有最奢华的装修风格。珠玉光转,浮华奢靡的遗绪缠绵至每一尽处,每一细枝末节。就连吃饭的器具都擦得锃亮,光可鉴人,照一照直接能梳妆贴花黄。
余幸觉得自己是欣赏者,而陆时鸣那样的人,宛如置身其中的馆藏,珍贵的独一无二。
她有些热,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
陆时鸣的视线在她纯黑的衬衫上停留了好长时间。
从前她穿的衣服都是浅色,时不时还会用粉色装扮出少女的柔软。但现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是丧葬一般的黑色。她的双眼曾经也非常明亮柔和,就像在月色下泛着柔光的湖,可是,这双眼睛现在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剩下一种不明不白的意味——既像刀刺在她眼前她也能无所畏惧,却又本身更像是一把能让人畏惧的刀。
余幸拿起牛排刀,看到上面映出自己的脸,于是她直接拿它当镜子照了照,揩拭掉眼下睫毛膏微微脱妆的青黑:“好多年了,没想到陆总还是没有改掉为人一掷千金的习惯,其实我这个人很好养活,路边摊十元一份的炒饭我也能吃得很饱。”
陆时鸣没理她暗含挑刺的话,只问:“喝酒吗?这里的红酒很不错。”
“不了,”余幸扬起笑容,将手中的刀转了个漂亮的弧度,用力刺进身前的盘子里。刀尖插进牛排中,在盘子上狠狠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如今这社会,男女之间喝多了酒,容易出事儿。”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礼貌语气,好似他在她眼里和心里都是接近于模糊的景致,在入和不入的那个灰色地带里徘徊。
陆时鸣即便坐着,也比她高,能看到她神情里有种自戕的冰冷。
他从小到大也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削尖了他的眼睛耳朵,磨滑了他的舌头。于是他的眼睛耳朵和舌头就搭配得很是顺溜起来。眼睛把看见的、耳朵把听到的唰地扔给舌头,舌头立即就能飞快地生出一句对应的话来。
不知不觉,他也就变得越来越八面玲珑起来。
可是,这一次不行,这一次耳朵扔过来的话舌头没能接过去,舌头意外地卡了壳。脑子本想接过来的,可是脑子也突然卡了壳……他不想话题掉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只好生硬地问:“你一直在燕京?”
“没有。”余幸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最近才来,之前一直在三四线的小城市当律师,专门处理一些鸡飞狗跳的案子,后来就腻了,就想往更高的地方爬,于是就来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陆时鸣已经仔细切好了自己的那份牛排,伸手换了盘子,将那份切好的摆在她面前:“盼盼……”
余幸尝了一口肉,打断他的话:“味道不错,多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
陆时鸣却从她的眼睛看到了一丝冷漠。那是一种经历了决绝之后的冷漠,这样的冷漠让她变得坚不可摧,并且足够让她收敛起往日的随意和不拘。
言语之中拒绝他呼唤她过去身份的姿态太明显,这让陆时鸣感到心惊又挫败。
既然她一直在好好生活,却从来不肯联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