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这不仅是大满一个人的遭遇,在流云沟哪家不是如此?
就拿姜家来说,前些年是为生计愁苦,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为了活下去,姜七不得不请套股子。而今他们不为活命担忧了,可是心灵上的重负却在折磨着每一个人。
姜七、朱西和姜七媳妇,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复杂。两个男人尽量回避,有时朱西躲出去,有时姜七离开屋。
这天吃过晚饭姜七又出去了,说是到村里要要账,可三个人谁都明白那是在逃避屋里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闷气氛。
姜七敲了敲郝德顺家的门。郝德顺围着被坐起来歪着头问:“谁呀?进来吧,门没划。”
姜七一手捏着一个小本子一手捏着个手电筒走进去。
“是我,老姜家你七哥。”
郝德顺拍着炕说:“快进来。天都黑了吧?”
“可不……咋样了德顺?”姜七关切地问。
郝德顺围着被坐着,姜七坐在他身边的炕沿上了。郝德顺摸索着把烟筐箩推给姜七:“抽一口。”
“咳嗽,”
“这茬让我忘了,对了,今天是月末了吧?”郝德顺说,“七哥是不是来收那赊货的钱?”
姜七说:“不急不急,出来走走,也顺便来看看你。有了,我就带着……”
郝德顺问多少钱?
“不多,”姜七翻着小本子,“八块七角三。”
“明天我让榔头他妈给你送去……”郝德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不想欠着别人的钱。
姜七在屋里西处看了老问:“艾艾没在家?”
“嗨,过良子那边去了……七哥,这些年我这心里总像有块石头压着……”郝德顺叹了口气。
“明白明白,你不用细说,咱哥俩不是一个命嘛?”姜七感同身受,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这是现实,是历史延续下来的现实,是那扭曲的年代为人创造的畸形的命运。姜七心里是苦的,难道朱西和姜七媳妇心里就是甜的吗?
姜七媳妇站在炕上铺放被褥,朱西坐在北炕沿上瞅着姜七媳妇说:“我说,夜里还不上北炕来呀?”
姜七媳妇打了个唉声:“我一到北炕去你七哥就跟我耍疯儿……他心里有气,又没处撒,就拿我撒气。”
“事先不是说好的。隔一天。”
“过来一次,他就作一次……”
朱西站起身,搬来磨石放在地中间,又从家什箱子里掏出了刨刃子沙拉拉地磨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姜七媳妇问:“你这又要干啥?”
“我不是说了吗,过两天出去找点活干……”朱西闷声闷气地说。
“家里没烧的了,你七哥不是说得上山割点柴禾了吗?”姜七媳妇试图劝阻他,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做呢。
朱西不吭声,继续磨着刨刃子,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姜七媳妇又说了一句:“我说话你没听着哇?”
朱西还是闷头磨着刨刃子,心里的委屈和不满越积越多。
“你也跟我耍吧,这是我上辈子都欠你们的!”姜七媳妇终于忍不住了,情绪崩溃地大喊。
朱西还是不说话。
姜七媳妇跳下地,一脚把磨石踹倒了喊着:“别耍了!夜里我上北炕!”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战的气氛,只想打破僵局,让这个家恢复一点生气。可她心里明白,他们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理顺 。